今日举行敬神仪式过后,连昭懿与云起湛便要回到皇城的彦王府了。整个忠神殿的人都在忙前忙后,在正殿内换上新的招魂幡、为柱子上的经文添字补色……还有很多在朝中负责礼仪和皇家工程的臣子们被获准出入,现在到处都是一派乱糟糟的样子。而云起湛在几日前就已下令,除了侍奉她的人之外都不许靠近挽月殿,以免让这殿中繁杂的大小事务惊扰了她的心神……“王妃,您是喜欢白色的珠玉钗,还是五彩的百花簪呀?”
“还是彦王殿下心细,送您的礼服可真好看!”
“那当然了,殿下如此宠爱我们王妃,每日都来看您。”
还有半个时辰,连昭懿就得陪着云起湛去参加敬神仪式了,看着侍婢兴高采烈递上来的各式精巧钗环,她还是提不起好好梳妆的兴致。这一来,是她已经喜欢上忠神殿,想多待一阵子。连昭懿趁他忙着的这几日,不仅偷偷去了正殿的藏书阁、连廊下的清澈溪流,还跑去挽月殿的厨房,吃了他不准碰的野鸡和大澈鸟……还有一个原因,是她待在行宫的时候,伤口痊愈的速度比从前快多了,现在的腿脚和受伤之前相差无几,只是留下了一个细小的疤痕……云起湛自然是摸透了她的心思,不仅昨夜就送来了乌羽白玉礼服,而且今日一大早便来寻她,他是要亲眼看着连昭懿换上礼服的样子才能放心。“让本王来吧!”
见她分了神,云起湛亲自拿起了漆盘中白色的珠玉钗,插在发髻上。连昭懿撒娇似地抱住了他,身上的礼服与他的乌羽白玉衣相般配。他今日的模样甚是好看,玄色的衣摆随着手上的动作轻轻飘舞,腰间佩戴着藏青玉珏,每一处细节都衬出了他那股英明神武的气质。“王爷,今日怎有兴致为我梳头?”
“怎能说只是今日的兴致?”
“若日日为我梳妆,王爷兴许就会腻了。”
“为美人梳头又怎会腻!”
云起湛深情地吻了一下额前的徽记,惹得她害羞地得低下了头。他们这几日见得少,云起湛也就趁着她早起梳妆的时候才能一起待一会儿,所以就算是误了敬神仪式的时辰,也没人敢上前催促……在敬神台符阵的正中间,一个巫祝模样的人跳起了祝魂舞,还将祭鼓敲得震天响,而台下的乐师们则唱起了敬神魂歌:归依吾魂兮,敬天地日月之赤诚;归依吾魂兮,敬忠君爱国之本心;归依吾魂兮,敬战域杀敌之无畏;归依吾魂兮,敬开荒渔猎之劳辛;敬吾魂兮,是为敬忠也;再敬吾魂兮,是为敬勇也……挂满了招魂幡的观礼台建在敬神台的后一侧,正好能将符阵中心的祭舞阵和悬崖上的那尊神像看个清楚,而此时也都坐满了观礼的臣子们。云起湛紧紧牵着她的手,从连廊绕过他们的视线,走向了高台上的主观礼位。连昭懿悄悄凑到他的耳旁问:“不是说,他们都不敢来吗?”
“是不敢,只不过是碍于太后旨意,这些大臣们才不得不来。”
“竟是如此!”
“这才一眨眼的功夫,你身上的徽记怎就不见了?”
“我藏起来了,这血脉的传承,怎可尽显于人前!”
“还是爱妃行事周全些……”走上高台,正好有一缕干净的阳光照映在两人身上,将乌羽白玉衣的庄严华贵与富丽堂皇一一辉映,他们俊美清丽的身姿有如尊贵的天神降世,气场强大到让人无法忽视。臣子们整齐划一地摆动着的藏青色的官服,跪地向他们请安。“微臣/卑职,参见彦王,彦王妃!”
“众卿免礼!”
“谢彦王、彦王妃!”
在座的不少大臣,一边看向两人落座的主观礼位,一边与同僚们小声议论,分明是对云起湛与连昭懿迟来一事存有异议,却又不敢大声张扬。连昭懿倒是没有费心去观察大臣们的异样举动,她看领舞之人敲完了祭鼓,接着又有三人挥着祭旗上台,营造出一种遮天蔽日又逼真至极的阴域氛围,让她对接下来的仪式也充满了好奇。一名拿着名簿的臣子神情严肃地靠近他们,不知是何用意。“启禀彦王,彦王妃,今日的敬神仪式已进行到由大祭司主持的开炉敬魂一礼,接下来还会有开启招魂舞阵、念祭文诵经书、群臣焚香参拜三礼,这皇上交托的敬神仪式就算是礼成办妥了!”
“好,有劳楼爱卿了。”
“臣不敢!若非王爷的支持,这差事也不会完成得如此顺利!”“都是王爷的功劳!”
众臣子齐声答道。“今日这敬神会,虽仪式庄重,各位爱卿也可放松些!”
“谢彦王!”
今日前来观礼的都是些老臣子,除了连昭懿之外也甚少女眷,无趣得很。大家的视线都集中在敬神台之上,如羽翼般飘扬的巫祝衣随着他的身躯不停地扭动,祭旗营造出的深蓝色波浪也萦绕在他的左右,大祭司的阳刚之舞与这广褒无垠的天地相得益彰,意外地出彩。“大祭司礼毕,下面有请巫祝们启招魂舞阵!”
铃铃铃……那些几个巫祝上台时,都穿着笨重又怪异的祭祀服,戴着面目可怖的红白黄三色面具,每个人的双手还拿着一个栓满铃铛的长祭具。随着快节奏的入梦安魂曲,他们敏捷的身体也舞动起来。巫祝们先是围成一个圆,一边不停地转圈一边跳着大幅度的招魂舞,这形式和规制看上去,与南焕在祭祀大典上的招魂舞曲是一模一样。忽然,乐声越来越急促,山风也开始狂暴地呼喊。巫祝们也随之快速扭动着干瘦的身躯、不停地挥舞手中的祭具,再一个接一个地摆出可怖又怪异的姿势,惊得人人都出了一身的虚汗。“怕吗?”
云起湛搂住了她的肩膀,毕竟伤才刚好没多久,要是再受惊就麻烦了。“生平不做亏心事,夜半怎怕鬼敲门?”
“跟着本王,我们该去别的地方了……”嘭嘭嘭!……忽如其来的重击节拍,让场上的招魂舞阵进入了高潮。巫祝们围在一起高声唱着安魂咒语,向天跪拜祈祷;舞曲戛然而止,舞动的身躯随即停下,摆出了一个无可挑剔的阵势,精彩绝伦。一曲舞毕,巫祝退场,由楼之世扶着一个颤颤巍巍的老人家到台上。老人家声调高昂地念出祭文,所有人应声跪下,这敬神仪式就算是完了一半……大家都俯下身低着头,殊不知彦王与彦王妃早已经离开观礼台。他带她走过长长的连廊、路过满地的花开,来到了挽月殿后的一个小天坑中,这地方温润舒适也清雅朴素,坑壁上挂满了金黄色的经幡,地面则铺上了白色的石板,像是一个佛堂的样子。这里种着许多花木,而且也正是花开的季节,空气弥漫着浓郁的花香。再走近些,能看到有一座白色的墓室,墓碑上刻着红色的大字:爱妃·武清澈。墓前祭台的香火和贡品还是新鲜的,而且没有一片花瓣或者落叶沾上,看得出来是被用心地清扫过……“这是什么地方?”
“是母妃的墓……”一颗硕大的花树在不断地落下花雨,两人站在墓前,却有种说不出的酸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