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认识叶良有三年了。最开始对他的关注是,从他递减的寿命开始注意到他的,别人都是以正常天数一天一天减着,他的天数是别人的两倍。为此我还刻意算过两次,以确认事实。记下上次剪头发叶良剩余的天数,到叶良下次来剪头发中间相隔的天数,及下次来剪头发我看到的天数。每每我用上次剩余的天数减去中间相隔的天数,得到的却不是下次来剪头发剩余的天数,而是中间相隔的天数要乘以2,才能和剩余的天数吻合。也就是说叶良的一天相当于是别人的两天。这是我无法理解的,我也不知道他这样子已经持续了多久,如果照这样一直持续下去,叶良只能活到43岁,更重要的是叶良现在已经31岁了。直到前段时间叶良来剪头发,见我正忙着,就坐到了沙发上等我,我才知道了叶良的寿命为什么是以这种方式减少着。待我忙完手中的活去叫叶良时,叶良已经坐在沙发上睡着了,似乎我每次见到叶良的样子,他都特别的累,那种感觉就像是三天三夜没睡觉,灵魂被抽离了身体,跑了几十公里,一口气爬了30楼…我叫醒了叶良,剪头发的过程我也问及了叶良。叶良告诉我,他已经有快三年,没睡过一个好觉了。每天睡4个半小时是常态,5个小时是少有,超过5个小时是奢侈。因为叶良身兼数职,白天公司当职员,下午下班早早的去兼职,晚上其余时间化身外卖小伙,剩下时间睡觉,如此反复。每一天都被叶良安排得满满当当,如装满水的瓶子,已经再容不下任何东西,毫不留情的消耗着自己的生命力,所以叶良度过的每一天,都相当于正常人的两天。好在努力总是有回报的,无论是正职,还是兼职,还是晚上送外卖,叶良都做得风生水起。每个人活着都有自己目标,都有自己的意义,我不知道叶良这几近疯狂的赚钱是为了什么,所以我也没有资格去评判叶良,劝说“保重身体,钱乃身外之物,”这一类在别人听来不起作用,又俗不可耐的客套话。好在不厌其烦的叶良告诉了我,这一切都是为了自己现在快6岁的儿子叶飞飞。在飞飞3岁的时候,叶良和夏敏就离婚了,离婚的原因是每每吵架,夏敏嘴上都会毫不留德,连骂带辱羞辱一番叶良。“说叶良和她结婚是看上了她家的钱。”
“说叶良住着她爸妈买的房子,开着爸妈买的车子。”
“说叶良家里是农村人,上门女婿就该低人一等,忍气吞声。”
“说农村的父母也指望着他这个上门女婿,从她家拿钱回去讨生活。”
这些话无情的践踏着他作为一个男人的尊严,或者说他从做上门女婿那一刻起,早就将尊严放进了兜里,没了尊严,她是从心底看不起他,看不起他父母,看不起他家里的所有人。终于,再也忍耐不住的叶良提出了离婚,为了飞飞的抚养权两人打起官司。不出意外,没钱请律师的叶良没有得到抚养权,在众目睽睽之下还被对方律师当众羞辱。说他只是一个名义上的父亲,连养活自己都成问题,拿什么养活孩子,根本就没有资格当父亲,还是说放弃城市的繁华,回到农村的邋遢?不仅叶良自己,连同从老家上来坐在听众席的爸妈也一同受辱。无奈最后飞飞判给了夏敏,但是最让叶良气愤的是,离婚不到一年的夏敏又有了新欢,并且还怀孕了,已经再婚了,飞飞顺理成章有了一个后爸,并且这个后爸,对飞飞一点都不好。从那一刻起叶良就发誓,要努力赚钱,重新打一场官司,然后名正言顺接回儿子,接回飞飞。不仅叶良,连叶良的爸妈都从老家来到了城里,找了个环卫工人的活,上班赚钱,他们也说一定要把孙子接回家。“不就是房子,车子吗,飞飞你等爸爸三年,三年后爸爸一定光明正大把你接回家。”
这是叶良的原话。细细想来,很多时候我们总得需要些底气,才能去见想见的人。今天是星期一,24度的天气晒得皮肤温温热,阳光柔和却不夺目,微风时而掠过脸颊有种被抚摸的感觉。天气正好,阳光正好,微风正好,我心情也正好,不止是我,是沐浴在这片天空下的所有人。“老板,剪头发。”
一道声音从门外传来,待我转头看去时,这人脚下生风,已经走进了店里。是叶良。今天的叶良让我忍不住眼前一亮,往日都是精神支撑着身体,让疲惫不堪的叶良来剪头发,今天的叶良一身西服套装极为正式,脸上许久未散的黑眼圈,皱纹,是一点没有,沧桑的面容被全新的精气神替换,容光焕发。很难相信,这道铿锵有力的声音,是从平日有气无力的叶良口中说出。见惯了往日的叶良,今天的叶良倒是让我有些不自在,陌生且熟悉。虽然我不知道今天的叶良为什么是这身打扮,但我知道应是好事,值得叶良一改往日的模样,去这般对待的好事,就像今天的天气一样,一切正好。“好,先洗。”
我说着。男人的头发洗起来是非常简单的,三下五除二,洗完头发我就开始准备为叶良操作起来。“还是老样子?”
我询问着叶良的要求,该如何剪。“不不不,今天能给我弄多精神就多精神,怎么弄你看着办,烫染都可以,只要帅就行,但是尽量不要耽搁太久,因为下午开庭。”
叶良认真的说着,说到最后朝我点头示意,一副你懂得的样子。最后那句话,我一语惊醒,原来叶良重新争取飞飞抚养权的日子已经到了,就在今天。今天是要接飞飞回家的日子,那个叶良不惜消耗着生命力期盼着的日子,讨回三年前耻辱的日子。今天叶良要开着新车接飞飞回新家,那个叶良努力了三年为飞飞置办的家,阳光小区,27栋,611。这一刻叶良等得太久,等了整整三年,这三年叶良连接近飞飞都成了一种奢望,因为将事情做绝的夏敏根本不让叶良探亲,想到深处时叶良只能去飞飞在读的幼儿园远远的观望着,解解心中的思念。也正是因为这样叶良几乎无时无刻不想着飞飞,尤其是知道夏敏给飞飞找了一个对他不好的后爸后,那种感觉愈发的强烈。每每坚持不下,那道叶良日夜期盼着的娇小身影,仿佛能给到叶良无穷的力量,让叶良重新振作起来。好在这一切也都值得,这一切也来得不晚,相比在飞飞漫漫人生的道路上,叶良三年的空白期,不算什么,况且这三年也是为了飞飞。“好,那就烫个型,算做是接飞飞回家的见面礼。”
我从认识叶良时,叶良就已经离婚,所以我从未见过飞飞,我也想见见叶良的儿子,应又是一个调皮捣蛋的家伙吧!听我这话叶良连连否定着:“不行不行,该多少还是多少。”
我没有搭话直接开始操作起来,不想在这无关紧要的事上浪费时间,今天的每一分每一秒对于叶良来说都太过重要,我心里已做好打算,今天这单无论怎么样我是不会收钱的。“咔嚓,咔嚓。”
脑袋在一阵恍惚后又回到了正常。和往日一样,距离上一次我看的寿命,和这一次叶良的寿命,中间相的寿命还是以倍数递减着,还剩下12638天我知道这样的日子已经结束了,叶良接回飞飞,日子就会回到正轨,叶良的寿命也会回到正常。大约用了一个半小时,发型就做好了,做好后我将二维码收了起来,现金我也硬拒。叶良见了则是硬给。直到我说:“飞飞还在等着你,别在我这里浪费时间。”
叶良这才作罢,走的时候他说:“飞飞回来后第一时间我就带来剪头发。”
我笑着应了下来。看着叶良的背影,以及帅气的模样,那有31岁的样子,一副势在必得。我只觉得此刻的叶良,从光而来,如神圣加身,似守护着飞飞的巨人,此刻巨人回来了,他要重新守护在飞飞的身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