顺庆二年,大年三十。 宜开市、交易、纳财。 忌修造、上梁、探病。 一声鞭炮响起,万家红尘齐扬。 大年三十的早上,家家户户开始了每年照例的祭拜天神,鞭炮不断,香火弥漫。 大晋有规定,新年至,朝廷散值,给假七日。 到了除夕这天,市坊停开,唯有几家酒楼不曾关门。 按理来说,今日的江城府衙应该是没人的。 但依照惯例,府衙今日也需祭拜天神,故而也热闹非常。 素灵跑出门外,捂着耳朵看着鞭炮炸裂,笑得跟孩子一样。 苏升则刚刚起身,来到后厨吃上今年最后的早饭。 这顿一吃,接下来七天的饭菜都得自己解决了。 一想到这儿,苏升就有点肉疼。 但幸亏前两天从素灵手里拿了些钱,倒也够用。 府衙内有老人开始常例摆放三牲、瓜果还有酒。 先是上香点蜡烛,老人念念有词,苏升刚刚吃饱走出,听不清老人在念些什么。 大体都是祈福来年顺利的话,每年都是如此。 但府衙这边又与常人有所不同,衙役捕快办事时,时常会有血光之灾,为此,老人会多祈福几句,祝祷来年大家伙都平平安安。 苏升本想着直接走出去,不知为什么,突然走回来拜了一拜。 老人眼花了,一时看不清眼前人,但是听声音,就知道不是衙门的伙计。 他仔细听了听苏升的祈祷,笑着说道: “小伙子,心诚则灵。”
苏升合手,闭上眼睛,低声说道:“不求个什么,只求个心安罢了。”
老人上了炷香,像过来人一样,悠悠说道:“为女子求心安,不如去看看。”
苏升笑了一声,转身出去。 素灵刚刚跑进来,看见苏升拜完出去,也有模有样的祭拜天神。 以前师父也有带她拜过,只是近几年师徒俩游荡江湖,好久未曾拜过了。 一拜,祝师父平安顺遂。 二拜,祝自己开开心心。 三拜,祝……祝苏升健康无恙,还要开开心心。 老人眼尖,听见了这小女娘的祈祷,又问道:“刚刚出去的那男子,是不是就叫苏升。”
素灵小脸诧红,点头跑了出去。 老人想到了什么,摇头微笑,继续祭拜。 少年郎,情深不寿,爱多烦忧。 “你去哪里呀?”
素灵蹦蹦跳跳地跑到苏升身边。 “去找李大牛,他是孤身一人,找他喝喝茶。”
苏升双手负后,走出府衙。 素灵听后嘟着嘴,她不喜欢那个整天一本正经的大块头。 跟他待在一起就感觉不舒服。 但是既然苏升要去,她就跟着苏升一起去。 苏升在街道上弯弯绕绕,找到一家普通屋子。 李天规是孤儿,由伯父抚养长大。 前几年伯父去世了,李天规也就搬了出来,自己买了间屋子。 他是江城的大捕头,一年俸禄不多,但也少不到哪里去,加上前些年的积蓄,也堪堪购买。 苏升敲了敲房门,站在门口等候。 不多时,李天规打开房门,满头大汉。 苏升一看就知道他肯定早起操练了。 “都是八品武夫了,可以不用这么辛劳,打磨意气为重。”
苏升像是个老夫子一样,一边走进,一边对李天规指点。 李天规的屋子是座一进的小院,院子里面只放着些操练器械。 素灵跟他淡淡打了声招呼,跟着苏升走了进去。 李天规将房门关上,走到最前面。 “今日不同,我需全力以赴。”
李天规一边说着,一边走进屋子烧水泡茶。 “什么全力以赴?又有案子吗?”
素灵好奇问道。 李天规没由回答,找出茶叶放到桌子上。 “小孩子家家,不要打听这么多。”
苏升自然知道李天规在紧张什么。 因为两天前,他自从余庆赌坊那里打听到消息后,立马就通知李天规了。 当天晚上李天规就对那些流氓土匪进行友好沟通。 流氓老大很是热情,忙说不用客气,更不用请我听琵琶,将事情全都交代出来。 跟苏升说的一样,再问,就问不出什么来了。 水壶放在炭炉上,火光在底下缓缓流动,壶嘴有热气蒸腾。 李天规一本正经地坐在凳子上,开始准备茶具。 苏升早就习惯大块头这副模样,自己磕起瓜子。 素灵是个坐不住的,见场面沉默,怎么都坐不住,自己跑出去玩了。 水壶内开始沸腾,李天规好似不怕烫一样,一把抓住壶把,开始冲茶。 “自家喝的,不太讲究了,将就喝着。”
茶汤清亮,下面沉有碎屑,不是什么好茶。 苏升不讲究这些,端起就喝。 “怎么样?要不要我帮你?”
苏升咽下口中茶汤,吐出一口白气。 李天规看了他一眼,摇头道:“你就安心过年吧,有事我会找你。”
“你在担心我会因为甘城的事情,故意陷害李方止?”
“只是不想多年友谊就这样没了。”
苏升若有所思点点头,将茶杯放下,问道:“今晚要不要一起吃个年夜饭?在浮云楼那边,我请客。”
李天规冷若冰山的脸难得笑了笑。 “难得你会这么大方。”
过后,他又摇摇头,道:“今日先不了,过几天来。”
苏升起身离开,挥挥手道:“那下次可得你请客了。”
他走出屋门,看见素灵将李天规操练用的石墩抛着玩。 “省着点力气,今晚带你去吃好吃的。”
苏升将素灵带走。 日轮在天上划过,到傍晚时,于山边荡起万丈霞光。 但很快,开始有厚云聚集,挡住了最后一丝阳光。 天色渐暗,人间浮亮。 除夕夜,人间好似天上星辰,满街灯火通明。 苏升带着素灵在浮云楼吃了顿大餐,吃完出门逛街。 此时的江城方正热闹起来,家家户户都带着小孩走上街头。 小孩子一手提着灯笼,一手拿着糖葫芦,笑容都快溢出来了。 咚、咚、咚……远处响起敲鼓声,人群开始喧哗躁动起来。 “傩舞要开始了,快点快点!”
素灵拉着苏升的手向前跑,眉眼带笑,跟个孩子一样。 两人跑到大街正中,看见人群如墙,挡住视线,便纵身一跃,找了个高处。 远处,有大傩开始跳舞,他们个个带着面具,舞姿古老,好似驱赶鬼神一般。 素灵拿出苏升送她的面具,看着苏升,催促道:“快点快点,你不是说你也买了吗?”
“可是好丑啊!”
“快戴上嘛~~” 素灵扯着苏升的衣袖,撒起娇来。 苏升平日里哪见过小魔女这副姿态,只能拿出猴子面具。 “快点、快点!”
素灵迫不及待戴上面具,站在高处蹦蹦跳跳。 小孩子就是小孩子。 苏升无奈摇头,眼睛一瞥,却顿时收缩起来。 他在人群中看见了一道熟悉的倩影,是在他脑海中怎么都散不去的倩影。 素灵跳起来,兴高采烈的。 她今天真的很开心,从来没有人陪她这样过新年。 “快看,那跳舞的面具好好看啊,你给我买好不好?”
素灵大声问道,却得不到回应。 她回头张望,已看不见苏升身影。 街道上锣鼓喧天,人山人海,满大街的灯笼在随风摇晃,荡起光河。 但她却找不到她的那个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