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谁啊？怎么躺在这里，不怕冷吗？”

“师父快来，这里躺着个人，好像晕过去了。”

“哦，没晕，只是冻得不会说话了……你抱我大腿干嘛？快放开！”

朝仙静静看着苏升，以前的记忆如画卷翻动。　　那还是九年前，她与师父下山，遇到躺在冰雪上的苏升，看他冻得浑身发抖，师徒俩便将他带回山中。　　“师父说你根骨上佳，想收你当弟子，对，我这一门都是女子。　　你说你怎么办啊？嗯……你面目清秀，打扮成女子也可以啊！”

“好啦好啦，知道你有师承，不愿做我师弟……我才没有生气，不要跟我说话！”

“对啦，既然你会武功，那跟我比试比试吧，师父总说我太懒，说玉龙宗的圣女武功不能低。”

“好疼啊！眼睛都要被你打瞎了，你怎么耍赖啊，说好要让着我点，不理你了！”

“好啦好啦，只要你下山给我买串糖葫芦，我就原谅你……你在干什么？！”

“你完蛋了，偷看师姐洗澡，我要去告诉师父，把你嘎了！”

……　　记忆画幕不断展开，犹如近在眼前一般。　　可已经过了九年，两人都不再是少年。　　当年苏升被她们捡到时，也不过才十五六岁，正是两小无猜时。　　“当年我说下山给你买面具，要带你去看除夕傩礼。”

“玉龙宗已经不在了！你也没回来找我！”

朝仙收起复杂眼神，又变成冷若冰山的模样。　　其实他有回去找，只是当他回去时，玉龙宗已经变成了一片废墟。　　苏升怀里还放有一个银月面具，当时他鬼使神差买下它，就是心里在想着，能不能再次遇见朝仙。　　如果能遇见，是否还能完成当年约定。　　苏升始终没将那个面具拿出，长叹一口气，笑道：“你跟以前不一样了，以前你很爱笑的，还成天拉着我笑。”

朝仙面色冰冷，没有说话。　　苏升又转头看了看四周风雪，一如当时他贸然闯进玉龙宗时一样。　　他带着怀念说道：“但你还记得当时我们玩耍时创出的小阵法。　　不过是小孩子玩意，简单改动了一下风雪万壑阵而已。　　但用在此时，恰好就能困住了大块头。　　要不是我也记得，只怕也被你困住了。”

朝仙听完，便下意识朝着李天规所在的方向看去。　　那边的真气越发紊乱，肯定是李天规在尝试以力破法。　　她没有时间了。　　苏升说着说着，又仿佛想到了什么，突然笑了一声。　　“你还变聪明了，在天阉凶徒被抓住，知道李天规的可怕后。　　你将计就计，将李天规的心思往玉龙宗上引，所以就算他找到这里，也没那么快破阵。　　也有可能你从一开始就算计好了，若是天阉凶徒能拖住李天规，你当时就会动手。　　若是不能，则等待时机……”　　“够了！”

朝仙开口喝止，打断了苏升的侃侃而谈，冷冷道：“你现在也要来阻止我吗？”

苏升沉默片刻，一时不知道该怎么说。　　他从未有过跟现在一样失态，好不容易见到了朝仙，他总想说点什么，来让自己没那么紧张。　　朝仙将剑拔出，直对李方止。　　“若你还念当年我玉龙宗救你的情谊，你就走开！”

李方止走上前来，神情自若道：“苏先生，你走吧，老夫一人做事一人当，不会让你为难。”

苏升摇摇头，站在李方止面前，直面朝仙。　　“就是为了当年玉龙宗的情谊，我才不能让你杀了他啊。”

李方止听罢神情猛变，开口就要说话。　　“你什么意思？”

朝仙直接发问，知道苏升性格轻佻，但不会在这等事情上开玩笑。　　李方止突然回头看向苏升，沧桑的脸上，此刻竟隐隐带着祈求。　　他猜测苏升应该是知道了什么，或许是保护自己的时候，或许是那天他从院子里出来，遇见苏升跳跃追人的时候。　　可是他不愿苏升说出来。　　苏升看了一眼李方止，知道他在想什么。　　可是，很多事情，不是自己藏着就能好的。　　他长叹一口气，指着不远处的院子。　　“就那里，就是那个小院子，上次站在那里的应该也是你吧，你就没有想过进去看看吗？”

李方止嘴唇颤抖，攥紧了拳头不再说话。　　“小院子？”

朝仙记起苏升所说的那座院子，当时她追过来，想看看有没有机会在那里杀掉李方止。　　奈何苏升当时也在那里，她不知此时苏升立场所在，所以及时收手。　　“是，如果你去看看，一切都知道了。”

苏升说完，又看向李方止，眼神带有几分敬佩。　　“大人，很多事情你不用一力承担。”

李方止好像一下子老了几十岁，面色苍老了许多。　　他苦笑说道：“不，都是我的错。”

朝仙看着两人，料想李天规也没那么快破阵，便朝着小院飞了过去。　　小院也在风雪包围中，随着朝仙的到来，风雪也缓缓散去。　　苏升提着李方止，紧随其后。　　小孩子们都被那对老夫妻带出去玩了，此刻院子空无一人。　　但此处院子又与巷子别处不同，四周屋檐都挂上了灯笼，每个房间都贴有对联，显得喜气洋洋。　　朝仙飞到院子中，回头看向苏升，不知他所指何处。　　苏升走上前来，径直走到一间灯火昏暗的房间，将门推开。　　李方止眼帘低垂，只是长长叹气。　　房门发出嘎吱声响，一股寒风吹来，吹动屋檐下的灯笼，撕散了光芒，激荡起一阵阵檀香。　　房间内，有幡布随风鼓荡，正中间，放满了灵牌，烛光摇曳如竹影。　　朝仙瞪大了眼睛，不敢置信地看着眼前一幕。　　她看得清楚，香阁前面，都是玉龙宗门人的灵牌！　　“这是……”　　她快步走进去，看着那一个个名字，音容笑貌宛在眼前。　　李方止不是率兵屠戮玉龙宗的大恶人吗，怎么会在这里供奉他们的灵牌？　　在香阁一旁，还放有一个未刻好的灵牌，她看了一眼，惊呼道：“是灵云师叔的，难道他还没死？”

“不，他死了，前几天刚死的。”

李方止见事情再也掩瞒不住，突然开口说道。　　苏升看着李方止，说道：“大人，当年的真相不该被你带进坟墓了，这里，这个世间，还有许多想要知道真相之人啊。”

李方止摇头，走上前去，将灵云师叔的灵牌扶正。　　“你们不会想知道的，灵云也是如此说。”

“到底怎么回事？！”

朝仙柳眉倒竖，一身真气翻滚如涛，气势骇人。　　苏升抱拳道：“大人当真如此觉得吗？不觉得这对于苦苦追寻真相的人来说，也是一种残忍吗？”

李方止看着灵云的灵牌问道：“老友，要是你，会怎么办？”

他沉默许久，仰天长叹道：“罢了，罢了，今夜便将这旧事说出。”

朝仙面色如冰，冷冷看着李方止，倒也看看他能说出什么来。　　李方止看向朝仙，说道：“若是我跟你说，灭了玉龙宗的不是我，而是你们掌门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