俗话说,不出十五都是年。 大晋俗例,正月十五又称作上元节。 上元节的夜晚,与除夕夜一般热闹。 每家每户都张灯结彩,家里人吃了元宵,便会提着灯笼走到街上,看那舞龙舞狮、铁树银花。 街上亦会挂满花灯,供人赏灯观灯,还会有人在花灯上写上灯谜,引来才子佳人,趣味盎然。 苏升在府衙内待到晚上,吃了元宵后,才一人走出了府衙。 在走出来前,他使了易容术,又将自己变成了那副普通人的模样。 这几日来的探寻消息,使得苏升对余水县也算熟络起来。 他来到东临街上,便看到人山人海,他们都围到了一处宽阔地方。 苏升如同一条泥鳅般,挤进了人群中,走到最前面。 那地方是东临街与其他街巷的连接地,四周都是铁匠铺,只不过都关上了门。 原本安城是没有打铁花的,但近些年来,铁匠铺都围在东临街上开,为显过年喜庆,就用起看家物什庆祝起来。 苏升站定原地,看见最中间矗立着一座两丈高的花棚,中间放有三丈半高的老杆,旁边设有滚烫熔炉。 有十几名在大寒天打着赤膊的硬汉走上前来,手持花棒,众人开始欢呼。 有一年近花甲的壮汉老头走到最前,将花棒捅进熔炉,而后猛地一挥,将铁液击打在花棚中。 铁树银花开,又是一年来。 不远处,有锣鼓声响,众人惊呼不停,一条舞龙从人海中游出,在花棚中穿梭,如龙穿花。 众人鼓掌欢呼不停,铁树银花下,光芒照亮了每个人的面容。 苏升看着眼前这一幕,也不禁笑了起来。 虽说打铁花不是安城本地习俗,但天下百姓俱是一家,欢笑同颜。 苏升的耳尖动了动,在热烈喧闹的人声中,他听到了开门的声音。 他朝那一望,见着一间铁匠铺默默开了门,一位老汉坐在门口,眼神幽幽。 苏升又挤了过去,来到铁匠铺门前。 “大过年的,不做生意。”
老汉都没看苏升一眼,挥手要将他赶走。 这声音……苏升双眼微眯,颇觉玩味。 老汉被看得发虚,瞪了苏升一眼,没有说话。 这眼神……苏升心中直冷笑。 那日在青藤阁的黑衣人就是他,难不成自己被骗了? 苏升没有拆穿他,开口说道:“店家除了打铁,还开船吗?”
老汉身子一颤,眼神变得幽森起来。 他指了指后面的铁匠铺,冷冷道:“时辰还未到,客官进去等一等。”
还煞有其事,难道是真的? 苏升摩挲着下巴,觉得有些好笑。 这老头算不算是监守自盗。 苏升走进铁匠铺,自己找了张板凳坐下。 铁匠铺不大,昏黄的烛光照得墙壁格外黑。 外头是热闹非凡的打铁花,舞龙穿花的速度越来越快,赢得欢呼掌声连连。 铁匠铺里头,只有两个不说话的人,显得分外寂寥。 大约是三刻钟时间过去,外面的打铁花已接近尾声,才又有一人走进铁匠铺。 老汉用一样的说辞应付那人,那人也不走,跟苏升一般,暗示了聚舟人的事情,老汉才让他进来。 苏升面无表情,侧身给他让了条道。 老汉抬头眯眼,像是在估量着时间。 应是时辰快到了,铁匠铺陆陆续续来了好几人。 都是来找聚舟人的。 苏升一律没有搭理他们,只是默默观察着老汉的表情。 在外面光火的照耀下,老汉黑黢的脸显得格外沉默。 但苏升还是能从他的眼神中看出一点点心虚。 那心虚一闪即逝,但每凡有人进来,他的眼神都会如此闪烁一下。 苏升微微点头,眼神带有一丝玩味。 现在铁匠铺里聚集的人,不会都是被他卖了消息才找到这里来的吧? 这般看来,这看起来跟庄稼汉的家伙,也不老实啊。 自己就花了一百两买消息,周围的这些人应该没有用这么多钱,但加起来,也足够老汉赚得盆满钵满。 可他是因为着急找到庆余赌坊才出此下策,这些人如此热衷是为何。 聚舟人说难听点,不就是招小弟的吗? 难不成庆余赌坊的小弟就这么吃香? 苏升犹自猜测着,一直坐在门口的老汉突然起身,来到众人中。 他的眼神已经不再心虚,反倒是扫视着众人,如带有傲气。 “时辰到了,那便该开船了。”
他朝后轻轻一挥手,两旁木门无风自动,自己嘎吱嘎吱地关了上去。 苏升顿时倒吸一口冷气,这手催风关门的功夫可不简单,眼前这位老头不容小觑啊。 嗯,应该是五品……苏升跟着众人一起惊呼,给足了老汉虚荣。 老汉见这一手震慑效果达到,轻咳一声,带着众人走到后院。 后院放满了铁器,中间还放有跟外面一样的熔炉。 老汉走到一间瓦房门前,抬手轻轻敲打房门。 房门微动,一席帘幕卷下,其上挂满了小木板。 小木板大多型状一致,唯有最中间那三块大了许多,显得分外不同。 “庆余赌坊诚心招揽俊杰,但俊杰不是自己说说便是的。”
老汉抬起右手,随意翻转旁边的一个小木板。 木板的反面,写满了字,后院烛火幽幽,根本看不清什么。 苏升已是八品巅峰,一身真气醇和充沛,目光下隐隐有光韵流传,使得他在深夜中也能看清那些字。 “余水县,临江街上,吴大勇,欠三百钱……” 苏升双眼微眯,心想庆余赌坊招揽小弟的考验,莫不就是催债打人吧? 只听得老汉继续说道:“各位既然来到这里,自然知道我庆余赌坊的名声。 嘿嘿,想必不少还是为了钱来的吧?”
众人惭愧,唯有苏升理直气壮。 “此番说是考验,也算是花钱从各位做事,这里的木板任大家挑选,成功者,可抽水两成。 若是有杀人一类,庆余赌坊现在还不会让大人随意杀人,定是上了官府通缉的才会在这木板上。 各位若是有人拿了人头,不仅可以领取官府赏钱,我庆余赌坊更会给予比官府还要多上两成的赏钱! 还有……” 老汉娓娓道来,说得众人心动不已,就连苏升都在感叹庆余赌坊的大手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