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舟头当即跪下,颤颤巍巍道:“属下不敢!”
“不敢?”
中年男子讥笑一声,道:“依本坊主看,卢舟头没什么不敢的。”
两旁坐着的长老舟头们个个惊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 有些知道事情原委的,则是各怀心思,默不作声。 他们中有些人朝着本该是方玄的位置望了一眼,发现那位大教习并不在那里。 是做贼心虚,还是真不当回事? 卢舟头磕头在地,双手趴俯,连忙喊冤道:“属下实在是不敢啊!”
一声轻咳响起,众人将目光转移到右排首座。 那边的位置上,坐着一位穿着黑色大袍的老者,他满脸褶皱,胡须及胸,已是耳顺之年,但那一双眼睛光芒熠熠,锋芒毕露。 他侧过头去,望向珠帘后,开口说道:“卢舟头乃是忠心耿耿之辈,就算他做了什么狂悖之事,想来都是为了坊里好,还望坊主明鉴。”
一时间,众人皆在心里嘘了一声。 这算什么话?明摆着就是要庇护卢舟头。 只是碍于老者身份,许多人不便明说。 但其实大家心里都有数,卢舟头无非就是抱上了老者的大腿,才有今日的成就。 老者年纪大了,野心却不曾灭却,故而扶持起一位赤马舟的大舟头做自己的羽翼,怎么可能随便放弃他。 片刻后,众人又将目光转移到左排首座上。 那里同样也坐着一位老者,只不过他穿的是白色大袍,满脸横肉,双眼狭长,像是在算计着什么,那狡猾的眼神与他那壮硕体型半点不搭配。 庆余赌坊的长老舟头都知道,这位老者浑身都是心眼,又与黑袍老者不对付,若是往常,定然要落井下石了。 但现在,他却安静地很,悠哉悠哉地靠着椅背,十指交叉放于小腹中,似是在等待着什么。 那些知道事情原委的自然知道他现在的心思,那些不知道原委的,看着白袍老者这般作态,心里也猜的七七八八了。 定是为了那左舵主位置一事。 众所周知,黑袍老者麾下有赤马舟,白袍老者麾下有艨艟部,素日里也都是针锋相对。尤其是这几个月来,双方摩擦几乎不断。 其实在之前的时候,白袍老者的势力稍大过黑袍老者,一人强一人弱,很多事情倒也闹不起来。 可偏偏三个月前赤马舟的陈老四出了事,黑袍老者抓住机会,趁机扶持卢舟头上位,这才与白袍老者分庭抗礼起来。 两方势同水火,却又都奈何不得对方,于是两人便将目光放到了左舵主这个位置上来。 左舵主的位置说大不大,但权势极高,自几年前那位前左舵主出事后,坊主就再未命人担任。 两位老者的身份特殊,在庆余赌坊都可谓是只在坊主之下而已,左舵主之位,本也不被两人放在眼中。 但自己不用,自己的属下可以要。 只要拿到这个位置,那便多了许多能做的事情。 可偏偏坊主就想让那个玉龙宗的师叔担任,两人也是从中作梗多回,才没让方玄担任左舵主。 恰巧这几个月来,玉龙宗几乎都要与庆余赌坊分割了,两人的心思也就更加旺盛起来。 众人又联想到此刻方玄这次未曾来,心里又多肯定了几分。 应是卢舟头忍不住对方玄下手了,却没想到东窗事发,被坊主捉来。 而白袍老者现在不落井下石,则是想看看坊主对此事真正的态度。 想通了此处,有的人安下心来,有的人则是紧张起来。 庆余赌坊里的势力鱼龙混杂,有的人明确站队,有的人则是不属于黑白两派中的任何一派,更有几人自己组成了小派。 一时间,大殿内的气氛变得有些诡异起来。 珠帘内,坊主轻声一笑,嘶哑如破钵的声音再次响起。 “为了坊里好?本坊主明明已经答应了方玄,不再追究玉龙宗其余弟子的过错,可卢舟头你呢?你是怎么做的?”
他两手撑住铁椅扶手,腰身缓缓向前,一股强大的气势轰然而出。 “你在违抗我的命令,你敢擅自出手捉拿玉龙宗弟子来折磨杀害!”
一时间,众人只感到寒意彻骨,不由得打了个冷颤。 不单只是因为坊主的愤怒,也因为卢舟头的胆大妄为。 私自杀害玉龙宗弟子,这事绝对不会小。 方玄虽只是大教习,但绝对不是易于之辈,坊主需要给他一个交代。 卢舟头全身都冒着冷汗,头抵在地上,偷偷往黑袍老者那边看去。 黑袍老者气定神闲地朝他点点头,卢舟头这才稍松了一口气,随后咬牙说道: “非是属下要对玉龙宗的人动手,实在是那群孽障太过嚣张,是她们要杀我属下的人,要闯我们的船,属下才将她们抓来的。 至于什么折磨杀害更是不曾有,属下实在冤枉啊!”
偏殿内的苏升偷过丝线与铜钱,将大殿内的声音听得清清楚楚。 他听见卢舟头这般不要脸,当即在心里啐了一口。 卢舟头涕泪横流,不知道的还真以为他受了莫大委屈。 只是坊主静默不语,使得他又害怕起来。 他又哭喊道:“坊主若是不信,可派人去海里捞老万的尸体!他是被朝仙杀的,坊主你看看啊!那群玉龙宗的孽障嚣张成什么样子了!”
珠帘内,坊主不带感情回应道:“信不信的,派人查清楚不就是了。”
白袍老者眼睛一亮,当即做好了决定,起身说道:“坊主,此事事关我庆余赌坊的名誉,绝不能敷衍,老夫愿代坊主查清此事。”
黑袍老者的脸色立马就难看起来。 陷害方玄的计谋没有成功,事情就会变得如此被动。 若是方玄中计了,坊主也保不住他,那什么玉龙宗弟子的死活就根本不算什么事。 现在方玄根本没被搅进来,那杀戮玉龙宗弟子一事,坊主便可以小题大做,白袍看清了坊主的态度,也不会放过自己。 他连忙站起来,大声说道:“难不成我们宁愿相信一个坊里的叛徒,都不愿意相信为坊里出生入死多次的卢舟头吗?”
白袍老者刚要开口嘲讽,珠帘内的坊主便冷哼一声。 “够了。”
两人这才消停,卢舟头被吓得冷汗直流。 大殿沉默了片刻,坊主冷声笑了笑。 “两位大长老不如听本坊主说一句?”
两位老者赶忙低头,神情恭敬。 “卢舟头,既然你说她们是叛徒,那就得由你来查清。”
黑袍老者与卢舟头听之大喜,白袍老者的脸色倒是难看起来。 但接下来,坊主又说了一句。 “只是庆余赌坊今夜才刚开张,卢舟头身兼重任,不宜走动,这样吧,三天后,你再出发。”
一时间,双方的脸色又互换了过来,众人心中各有了心思。 三天,这时间足够大做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