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海茫茫不可量,白鸥没浩荡。 一艘乌篷船不知在海上飘零了多久,终于抵达岸边。 一个穿着肮脏白袍的男子狼狈走出,看着宽阔渡口,还有渡口外的茫茫芦苇荡,他险些就哭出声来。 “终于到了,老子终于活着回到了!”
白袍男子独自一人在渡口上手舞足蹈,神情癫狂。 这几日来,他省吃俭用,一块大饼他吃了好多餐,差点以为自己就要饿死在这里了。 那天他们跟死对头纠缠死斗,却没想到被远游舟的人捡了空子。两艘船队,活下来的只有他一个人。 当时的他心里只剩下绝望,甚至都在祈祷着那人赶快过来杀了他,好让他从恐惧中解脱。 可不知那人是不是没有注意到血海中还有一首乌篷船完好如初,竟然就这样走了。 过了许久后,他才颤颤巍巍从乌篷船内走出,看着那无垠大海,心中只剩茫然。 他不会航船,船头下的海豚鱼又都被放走了,他该怎么从海上回到岸去? 但或许是死里逃生的缘故,他只是茫然了一会儿,便咬牙摇起浆来。 他好歹还是个练出真气的武夫,别的没有,一身蛮横力气还是够用的。 于是他开始了漫无目的的航行,他根本不知道岸在哪,只是拼命划船。 一天、两天,还是三天? 他忘了,或者说根本不知道时间过了多久。 船上的食物根本就没备多少,第一天就被他吃完了。 因为当初按照船夫预估,就算乌篷船走得再慢,一天半的时间也该到岸边了。 现在的他,身边只剩下一些淡水,根本舍不得喝。 他才开始后悔当初从血海中跑出来的时候太过着急,没有想到搜集一下别的船上的食物。 直到一个时辰前,他已经放弃了努力,整个人躺在蓬内,静静地等待死亡。 却没想到老天爷还是给了他活下去的希望,乌篷船随着海浪飘荡,竟然真的给他误打误撞回到了岸边。 他太过激动,又因肚子空了几天,头一下子就晕了起来。 幸而他还是个武夫,只是蹲下缓了缓,便好了许多。 他踉跄着向前走去,在渡口与芦苇小路的交界处,有一座跟驿站一般的两层小楼。 白袍男子如释重负,晃晃悠悠跑到小楼门前,使劲敲了敲。 小楼大门被从里面推开走出一个油光满面的小厮。 “你是……” 小厮疑惑问道。 这边的渡口是庆余赌坊私自设立的,寻常人没人带路根本找不到。 可看眼前这位男子邋里邋遢的,半点不像平日里招待的庆余赌坊来人。 白袍男子艰难地从怀里掏出一块铁牌,给小厮看了看。 “庆余赌坊,艨艟舟的人。”
小厮惊呼一声,赶忙搀扶起白袍男子。 “大人快进来,您这是怎么了?”
白袍男子被扶着走进小楼,看到桌上放着的酒水、烧鸡等物后,双眼顿时放了绿光。 他的肚子开始咕噜鸣叫,跟打雷一般响。 白袍男子使劲咽了下口水,将头转过别的地方去,吩咐小厮道:“先给我来两碗小米粥,再来一碗软面条。”
他曾听人说过,若是饿到极致,反倒是不能着急着大吃大喝,否则会要了自己的命。 小厮连忙应和,将白袍男子扶到凳子上后,才马上跑到后厨,吩咐厨子煮粥煮面。 如今刚过午时,后厨里还剩下许多粥,稍加温热,便端上来给白袍男子。 白袍男子忍住冲动,用勺子慢慢吃了起来。 待吃了两碗后,软面条又端了上来。 没有加半点荤腥,只有几朵葱花。 小厮就简单跟后厨的厨子说明了一下这位大人的情况,他当即明了,也知道此时不能马上让那位大人吃上肉食。 软面条入腹后,白袍男子只觉得自己整个人都活了过来。 他盘坐在凳子上,开始搬运周天。 就这样过了一个时辰,白袍男子的肚子又开始轰鸣作响。 这一次,他跟小厮要了大鱼大肉。 他是武夫,体魄健硕。恢复自然比常人要快上许多。 待吃完一桌餐食,他擦了擦嘴,才开始询问小厮如今是何时。 小厮先说了下日子,再看看外头天光,低头说如今该是午时了。 白袍男子在心里稍加估量,便推算出自己从庆余赌坊出来已过了三日了。 糟糕,大长老这边也就比黑袍大长老那边多了三天光明正大的时间。 如今已是午时,黑袍大长老那边若是驾驭着赤马舟过来,应该今夜就能到。 白袍男子顿时着急起来,起身就要向外走。 “这位大人,您稍等一下。”
小厮将他喊住,然后跑到前台柜子里,掏出一张白纸。 “这是昨日有人交给我的,说见着庆余赌坊的来人,便交给他。”
小厮神情恭谨,将白纸奉上。 白袍男子不耐烦接过,根本不想拆开来看。 不用看,肯定就是一些无关紧要的消息,要来人帮忙送回庆余赌坊归档的。 不然也不会随便见着个人就给。 他刚要塞进怀里,心里忽然一动,便拆开叠好的纸张一看。 这一看不要紧,他险些兴奋地又要晕过去。 白袍男子痴痴傻笑,随后开始仰天大笑。 他拍了拍小厮,兴奋说道:“很好,这次你立了大功!”
他珍重地将纸张叠好,收回怀中,在小楼大堂里转起了圈圈。 “既然如此,现在就不能着急,得先安排好,对,我不用着急出去……” 小厮看着白袍男子这副神情,不禁汗颜。 昨日那人交代的是,见着白衣来人才能给,但说法就是说见着人就给。 只是这位大人身上穿的白袍太邋遢了,要不是他起身向外走时,小厮看到他的后背还剩一些白,否则都想不起来。 …… 是夜,庆余赌坊的楼船城镇内。 方玄从软玉温香中起身,轻步走到窗外,看着外面的海浪。 那里已经有好些艨艟准备出发了。 一位女子披起轻纱,拿着一件青衫给方玄披上。 “方郎,夜里寒重,莫要着凉了,你在看什么呢?”
方玄握住女子的软玉小手,目光始终望向窗外,眼神严肃。 “这天,确实是要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