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鬼界的人认为,这是个好设置。看得到外面的情况,也可以让里边的人安心,更重要的是,让这些生人意识到谁才是正义的那一方,谁才是保护他们的那一方,然后心存感激。但是现在,鬼界守卫深深认为,这个设置的弊大于利。这些家伙,以为自己看了部电视剧,就很了解战事情况了吗?以为能看到周边的景象,就不会被攻击了吗。“不行就是不行。”
守卫警告道,“任何违反规定的人,都可以当即被处死。”
这时已经有很多人注意到了他们这边的动静。那个试图离开的活人有些气急:“我是自愿来的,也可以自愿离开。是谁给你们的权利把我们关在这里?”
那守卫放在鬼城,也是橙级的高手,被区区活人如此冒犯,岂能不生气。然而在他爆发之前,一个人把他拦了下来。“我是这座生存基地的最高指挥官。”
一个身着淡雅长袍,气质上乘的年轻男人拦在守卫和那活人之间,淡淡一笑,“我叫邹伯辰,有什么事,可以和我讲。”
“家、家主。”
那橙级守卫看到邹伯辰后,立刻收敛起情绪,恭恭敬敬问好。如果夏纪在这里,一定会觉得这邹伯辰十分眼熟。因为他正是鬼城四大家族中,以青龙为家徽的那个青龙家的家主。当初夏纪还只是个小小绿级的时候,白虎家族以外的三大家族,还联起手来找了夏纪不少麻烦。不过那都是过去的事了,如今夏纪已经成长为地位基本等同于阎王的存在,没有哪个不长眼的还敢招惹她。至于曾经招惹过的,如今早就纷纷找到各路人脉,向夏纪赔礼道歉,然后滚得远远地,巴不得不再出现在她的视线里。怎么说呢,看着当初被自己以为是喽啰的小姑娘,以难以想象的速度,一步步走到任凭他仰望也仰望不到的位置,邹伯辰等人心情很复杂,也很微妙。那活人见到邹伯辰,心里稍有一丝紧张,但还是嘴硬道:“我想离开这里。这里是我国土地,作为我国合法公民,我应该有人身自由权吧?就算我想送死,也和你们没关系,你们没有理由拦我。”
“别不识好歹!”
橙级守卫听到这话,差点气冒烟。邹伯辰却还是很平静的模样:“先生,您应该知道我们的身份。”
“知道啊,你们是阴曹地府来的阴兵。”
“……”邹伯辰凝噎一瞬,“这么说也没错。那先生您是否清楚,现在外面是什么样的状况,我们能够安安稳稳地待在这里,是什么换来的。”
“什么。”
“是我的同胞的生命。”
邹伯辰向来维持着温雅的面色,出现了一丝裂纹,“是我的同胞,在用生命保护你和你的同胞。千千万万我的同胞,我的盟友,此时此刻,在四界各个角落殊死战斗。另外,还有很多你们人界的活人,现在正在简陋的地下防御设施里,承受着时刻可能被杀死的恐惧。您能够安稳待在这里,也是占了您同胞的先机换来的。”
邹伯辰眼神渐冷:“从战争开始到现在,这个你想离开的安全基地,替您,替我们,承受了1024道可以杀死10万生人的攻击,510道可以杀死50万人的攻击,103道可以杀死100万人的攻击,还有17万道足以让您瞬间去见阎王大人的攻击。如果知道了这些,您仍然想浪费这个宝贵的生存机会,离开这座基地,那么我会觉得十分遗憾。”
那活人被邹伯辰倾泻的气势震慑住,说不出话。邹伯辰说完这些,便甩袖离开。走之前,他当着所有人的面,告诉那橙级守卫,如果有任何人想要离开,那就让他签了自愿承担责任的协议,放他走。没有什么人,能对别人有承担其生命的责任,同时当然也没有与之对应的看管权利。但是如果,想要在这座生存基地寻求一丝庇护,想把守护你性命的责任委托给别人。那就把权利也给别人。没有那种全都要的好事。邹伯辰刚刚走到楼梯口,就听大厅传来一阵骚动。他回身,还当是刚才的活人又惹出什么幺蛾子,然而顺着众人的目光,看向墙壁外,他忽然面色大变。匆匆来到视野最好的顶层,邹伯辰仰头,透过半透明的基地顶部,他看到了碎裂中的天空。……发生了什么?空间崩毁的速度很快。有许许多多肉眼可见的、不可见的东西,从碎裂的空间裂隙中穿梭——那是浓烈的灵气差,和时间差。我们都知道,气体是有压强的。常规状态下,气体会从压强大的一方,流向压强小的一方,直到两边压强相等为止。此时,三界与人界之间进行的,就是这样一种交换。50:1的时间差,在空间壁被打破的瞬间,便消失了。此刻起,四界的时间流速统一——对鬼界来说,这是十分可怕的一点。即便在50:1的条件下,战争开始后,生人死亡的速度,就已然叫鬼差和鬼城忙乱不迭。毕竟所有死掉的活人,都会以魂魄的身份,流入鬼界,在那里进行转生投胎。而现在,没有了时间流速给的一丝喘息机会,如果大量生人涌入鬼界,那么即便是能人众多,本领滔天的鬼界,也会有承受不住的那一刻。到那时,会发生什么,就谁都预料不到了。“大人,该怎么办?”
在发现三界之间壁垒崩溃的时候,阎王就预料到,天界战事吃紧,人界这边壁垒被打穿也是早晚的事。但他没想到,会来的这么快。天界到底发生了什么。夏纪,顾云,你们遇到了什么?“大人!”
鬼界官员们纷纷催促。但即便是阎王,这种时候也无可奈何。除却往人界派更多人手,以及加固忘川河那一方以外,哪里还有别的办法?“嗯?”
阎王忽然察觉到什么似的,从座椅上起身,推开围着他的官员,匆匆来到门口。官员们虽不解,但也像一群无头苍蝇一样,不知道该怎么办,只知道跟着阎王一起走。阎王来到大殿门口,在看到门外来人那一瞬间,彻底愣住了。“老伙计,好久不见。”
竟然,是魔界之主肃!阎王愣了半晌,才震惊中回神:“……的确好久不见。我们上次见面,还是制定这一纪元的四界规则时——那会,小娃娃们都还没出生吧。”
一向紧绷着脸的肃脸上,居然也有一丝笑意:“是啊。不请我进去坐坐吗?”
“请。”
阎王侧身相让。一众鬼界官员在意识到来人是谁之后,便迅速撤到大殿角落里,努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开什么玩笑,鬼界高层乱成一锅粥的场面,怎么能被魔界之主看到,那太丢人了。肃刚一落座,便直言直语地开口:“您与我之间,就不拐弯抹角了。眼下情况危急,我此番前来,便是为助鬼界一臂之力。”
阎王被肃的果决震了一下,但很快冷静下来:“魔主大人有如此魄力,我等甚为敬佩,您的心意,我也十分感激。但您若来全心照拂鬼界,魔界岂不就……”“魔界以往战事鲜少,相较于鬼界而言,尚有一些力量积蓄,就算我不在,短时间内,他们也不会有事。”
肃说话还真不客气,阎王无奈地笑了。这不就是变相在说,鬼界这边底蕴不足,对意外的承受力远不如魔界吗。虽然说的是实话,但乍一听还真是让人难受啊。肃顿了顿,接着说:“鬼界是不可以丢的阵地,哪怕让魔界全员顶上来,也要保住这里。还望鬼界之主不要推诿,且告知我等,你们有什么需要。”
阎王明悟了肃话中意思,他放出神识一瞧,好家伙,肃还真是带了大礼前来——阎王殿外面,现在全是魔界大军!原来如此,三界之间的裂隙,让他们在不同界之间的往来更加便利。看来魔界之主肃,是在察觉了空间崩毁以后,立刻做下决定,率兵前来。阎王收敛起这份感动之情,迅速向阎王传达了鬼界所需的帮助。肃带来了他们此时最需要的人手。那么毫无疑问,他们要马上投入准备,准备迎接人界那随时可能哀鸿遍野的场面。还有,无论如何,他们都需要向天界派出支援了。在让夏纪他们前往天界之前,阎王有设想过这种坏结果,但他万想不到,会怀到这个地步。敌人究竟拿出了什么样的秘密武器,连空间壁都能够打破?当阎王提出,聚集人马前往天界时,肃提出了不同的意见:“我认为,这时候把兵力安排到人界去,是更优选。”
阎王的眼皮一跳:“若是可能,我还是希望,最终决战的地点不是在人界。”
“现在主动权,可不在我们这边。”
“……”肃说的是对的。阎王不得不承认。他们要做好最坏的打算……不,应该说,现在已经是最坏不过的情况了。荆把四界这个鸡蛋内的隔膜挨个戳破,要的不就是搅浑一切?那他下一步动作,就一定是弄破蛋黄,让四界混杂在一起。对四界来说,那颗至关重要的蛋黄,就是人界。所以,要说眼下最合理的决策,就是在人界驻好兵。假如夏纪等人不能成功阻拦荆,便做好最后一道防线,以命换命也要守住人界。可这样,就相当于把那些孩子“抛弃”在天界,不给援兵,让他们自生自灭了。这是多么残忍,又不像个大人的决定啊。“老朋友,别想那么多。”
肃拍拍阎王的肩膀,“早在我们接受天命之人这一设定的时候,就已经把重担都压在这几个孩子身上了。狡猾是狡猾了些,但他们也是有觉悟的。我们能做的,就是不当他们的牵绊,要做后盾。”
阎王定定地与肃对视几秒,轻出一口气:“你们那边有多少兵力?”
·夏纪他们也想不到,异域来者的实力竟强到这个地步。抬手便能够打碎三界通往人界的壁垒,刚才那一瞬间的灵力爆发,纵使是已有准备,也仍让距离空名大师最近的顾云伤势趋重。“别管我。”
顾云只来得及丢下这样一句话,便与刚刚释放完灵力的空名大师缠斗上——没有比这更好的机会了,纵使是异域强者,连续打破了这么多空间壁垒,灵力状态也会吃不消。换句话说,这可能是空名大师最虚弱的时候,不能给他一丝回复的机会。夏纪、纳兰还有南辞等人,瞧准这个时机,迎上荆的天兵大军。“杀——!!”
夏纪彻底释放出自己所有灵力,弥天火焰犹如十几米高的海浪,汹涌着席卷了阻挠在他们面前的天兵。纳兰双手灼烧起几乎让人看一眼就会失明的光芒,以往被用来治愈人的光能量,此刻就是数十万福特的可怕电火,伤害性丝毫不弱于夏纪的火焰。荆想在天兵的护佑下前往人界,而他们一定要拦住他!天兵们一看,这两个杀神他们惹不起,就先困住那两个看起来最弱的吧!红顶虽然一直被顾云视为单纯的坐骑,好像不擅长战斗似的,但人家也是妥妥的神兽啊。不要看着可爱的外表被欺骗好吧。要是被骗了,下场就是人家的裙下亡人。至于众人当中真正不擅长战斗的南辞,也有紫尾和小小从旁看顾。小姑娘的进步很大,至少现在已经可以独当一面,面不改色地运用最熟练的那几招,让小看她的天兵大吃苦头了。但是仅仅大杀四方,是不够的。天兵们干不掉夏纪等人,也抓不住他们,这点毋庸置疑。但靠人多来牵绊他们的脚步,不让他们去到荆面前,还是绰绰有余的。这么下去不行啊。眼瞧着荆就要飞往刚刚开辟出的空间裂隙,夏纪与小火对视一眼,下一刻,以小火的龙鳞为梯,夏纪滑下龙背,再由小火控制着力度,猛一甩尾,直接把夏纪甩送到荆的面前——在场天兵谁也没有想到这一招,纷纷呆住。就在夏纪火焰化成的刀锋竖劈到荆眼前的一刹那,一道雪白的身影挡在荆眼前。是白霄。夏纪怔了一瞬,被白霄召唤的闪电正劈中,她呛出一口血,几乎同时听到好几道传音。“你在做什么!我送你过去可不是为了让你挨揍的啊笨蛋!好好看清楚点,别再受伤了!”
这是小火。“等等,我这就解决了这帮麻烦的家伙过去帮你。你可不能有事啊,你要是受伤,主人能弄死我……”这是红顶。“小心。需要帮助吗?”
这是小小。夏纪念了几句心决,擦掉嘴角的血迹。她没事,只是被白霄的眼神惊到了。那是何等悲愤又怨恨的眼神。夏纪不知道自己做过什么让白霄怨恨的事。但也能猜测到,白霄眼下应当是被恶控制,不然不会对她下这样的重手。该死,看来除了解决掉荆,没有别的办法夺回白霄了。“白霄的攻击快且狠,你不要与他纠缠。去找……天界之主,这里交给我。”
纳兰忽然出现在夏纪身边,替她与白霄交上了手。然而,不光纳兰了解白霄,白霄也同样了解他侍奉多年的前主人。看两人交手,招招都惊心动魄。纳兰刚拆了白霄的招,白霄就找到纳兰的破绽攻来。白霄才抵消纳兰的上一道攻击,纳兰就知道他下一步的动作是什么,继而又跟上一招。然而他们你来我往数十回合,竟彼此都几乎没有伤到对方。夏纪清楚,这一人一兽,相互作为对手从小长大,基本上是最了解对方的人,甚至比对方可能更了解他自己。和这样的对手战斗,无异于和自己的影子交战。而他们之所以对对方没有造成伤害,并不是心慈手软,而恰恰是因为双方都在集中全部精力战斗。夏纪原本还抱有一些希望,希望白霄面对他最敬爱的人,能稍微恢复一点理智,至少在攻击时有所保留。但她还是太小看了恶对人的控制。白霄面对纳兰,就好像一丝自己的理智都没有。他甚至因为没有对纳兰造成伤害,而有些恼羞成怒,出手愈发狠厉了。“怎么会这样,白霄阁下不是最崇敬纳兰殿下了吗。”
紫尾喃喃地说出了夏纪的心声。“爱和强烈的意志,能够战胜一切”的永恒定律也不管用了吗?但是夏纪没时间感慨,在纳兰替她承受了白霄的攻击后,立刻转向攻击不远处的荆。没有了坐骑的荆,骑上了一头鹰鹫类妖兽,移动速度大不如前,很快就被夏纪纠缠上。恶在控制人时,可以发掘人的潜能,透支人的上限,譬如此时被控制的荆。但也仅限于此。如果恶此时是它的全部本体的话,倒是能够发挥更大的力量。只可惜,为了控制天兵们,恶撕下了它的一部分书页。·所以此时的恶是残缺不全的,便谈不上能全盘压制用出全力的夏纪。【小姑娘,你有什么愿望吗。我们可以谈谈。】就在夏纪灵力化作的火刃接触到荆手中武器的那一刻,一道声音在她耳畔响起。夏纪宛若没听到这满是蛊惑力的话语,乘胜追击,一步压着一步把荆逼远。【你一定有想要的东西。至高无上的权力?异域的秘籍?甚至打败那个空名大师的力量,我都能给你。】这显然不是荆的声音。面对夏纪的攻势,有些许慌乱和紧张的荆甚至没有意识到,自己仅仅是恶的备选品,如果有更好的人选,他分分钟就会被抛弃。夏纪嘴角勾起冷冷的笑容,仍然没有作答。友情、亲情、爱情。不用看人眼色的地位、立足所有场合的信心、安于现状的冷静。她什么都有,所有的一切都很幸福。她唯一想要的,就是恶从这世上消失,还四界和平。这一条,它做得到吗?夏纪没有回应恶,反复在心里念着安神咒。此时此刻,周遭来自天兵的压力也小了许多——因为萧湛和长风他们到了。刚才那两拨能量扩散,确实打了魔鬼联军一个措手不及,损失惨重。但他们刚刚都在城外,距离较远,单就这一点,便削减了不少伤害。虽然有不少士兵反应慢了一拍,不幸殒没在庞大灵力的扫射下,但大部分兵力很快便调整好状态,在萧湛和长风的带领下,合并到一起,前来支援。事态似乎在往好的方向发展。夏纪的灵力在疯狂消耗着,纵使是庞大的灵力海,也有些供应不足。但没关系,只要一鼓作气,趁这一波直接要了荆的命,这些消耗就是值得的。眼瞧着形势越来越不利于自己这一方,荆急迫得额头冒汗。在手臂被划伤出一道长长的伤口后,荆终于忍不住再次开口催促:“空名大师!区区一个低等空域的小鬼,也能牵绊住您的脚步吗?”
荆话中所指的,自然是顾云。空名大师心知肚明,这是荆在故意激将他。他对荆的烦躁又多一层——你个老不死的算哪根葱。真以为仗着那个承诺,就可以把他当成马前卒,对他指指点点,发号施令了?知不知道他是谁?空名大师深吸一口气。罢了,早点解决了这个烂摊子,回到大陆去。和一群土著没什么好计较的。至于古魔术一事,这小子不开口也无妨。那虽是个失传已久的极品秘籍,却也与他所学一脉不符,拿到手了也无法修炼,最多拿出去卖个好价钱,拿不到也罢。想到这里,空名大师猛地爆发,劈手重伤顾云,而后急急地朝夏纪方向攻来。夏纪早有预感地后撤数米,避开空名大师的法术。而空名大师却没打算给她再进攻荆的机会,接二连三的招数便落了下来。夏纪一边闪避接挡,一边咂摸到一丝古怪。这空名大师的术法,怎的让她有种莫名的熟悉之感?“小姑娘,你不出招,可是会被我追着打到死的。”
空名大师追在夏纪身后说。夏纪却不听他的,乘在小火背上绕着圈逃离。她早已发现,这空名大师虽然战力强盛,短板却也十分明显。那就是他的飞行速度不够快。当然,对于普通修炼者来说,空名大师的飞行速度已然快到可怕,但站在一个高等空域强者的角度,空名大师的飞行速度实在不够看,甚至刚刚与小火的速度持平。可以想象,若是换了更擅飞行的红顶过来,指不定能甩空名大师一大截。空名大师也意识到了这点。而他的选择很简单——燃烧灵力,来强行提高自己的速度。“那个嘴上不饶人的小家伙,有他的古魔术傍身。你呢,你有没有能让我饶你一命的得意手段?若是没有,我可就不客气了。”
空名大师之前已经从荆的口中,得知了四个天命之人的存在。小小土著空域的四个最强者,在他眼里当然不够看。而他直到现在还没有对夏纪下手的原因,从他的话里就体现的一清二楚:他是想看看,夏纪手中有没有像顾云的古魔术那样,值得让他出手抢夺的好东西。开玩笑,要是真在这时听了空名大师的话,泄露了底牌,那不是白痴吗?夏纪让小火加快速度,尽全力把空名大师引到更远的地方。空名大师见燃烧灵力也追不上小火,神色更阴冷了。他冷哼一声,不再追逐夏纪,转而按照荆的委托,将天人两界的壁垒又打穿了几个洞,以加速壁垒的崩塌。而空名大师一停止追逐,夏纪便让小火急停转弯,返回去撩拨空名大师的注意。游击队的作战方式。敌进我退,敌退我扰。然而空名大师轻易便看穿了这样简单的作战计划,他根本没有理会夏纪的意思,稍稍施展几个攻击范围大的群体法术,就将魔鬼联军打伤大片,极大地缓解了天兵这方的压力。“空名大师,弄死那几个家伙,快,弄掉他们!”
荆被迅速扭转的战局感染,整个人陷入亢奋。再次被他指指点点的空名大师,显然已经达到忍耐边缘。任谁都可以看出,他对荆的态度是不屑和愤怒。但奇怪的是,他顿了顿,还是听从荆的话语,首先掀飞离他最近的南辞和小小。“南辞!”
夏纪的心猛地揪起。万幸的是,小小身为玄武,不愧为四大神兽里的防御力天花板,坚硬的背壳将攻击削减大半,成功护下她的主人。红顶紧接着化身朱雀原型,将重点保护对象南辞衔起,带她飞到空名大师的攻击范围之外。南辞脸色惨白得没有一丝血色。她从来没有觉得死亡离自己这么近过。然而这一次,又是因为她身边有小小和红顶,才得以幸存下来。可明明,她也是四个天命之人的一员,却只能像这样拖大家的后腿,蒙受着照顾……“红顶,不要管我了,你去帮夏纪他们吧。”
南辞抬起胳膊,摸摸南辞巨大的喙,说道。红顶注意到南辞心理状态的变化,她在空中翱翔了一圈,又缓慢地飞往战斗中心:“不用想太多。那个等级的战斗,我去了也不会有太大帮助。”
“都怪我。要是我能像夏纪、像顾云那样强,就不会给大家添麻烦了。”
南辞低垂着脑袋,小声地啜泣着,“我好没用,还连累着你和小小照顾我……”红顶的眸光软下来:“你要是这么想,就白瞎主人他们对你的爱护了。”
“嗯?”
“其实有好多次,夏纪大人和我说起,她觉得对你抱有亏欠。”
南辞很惊讶。她看向几百米远处,站在龙首上战斗的身影,喃喃地问:“为什么?”
“因为你还是个孩子啊。”
红顶的声线是幼女般稚嫩,但说话的语气,却十足稳重成熟,“虽然对我来说,夏纪大人也还是个孩子而已,但站在她的视角,你是这些活了一大把岁月的老家伙里,最年轻最干净的那个,而且,又是最有修炼潜力的那个。而我也是这么觉得。你才踏入修途几年啊,一只手都数的过来。勉强你站在这样可怖的战场上,对我们而言,已经是足够愧疚的事了。但你直到现在都做得很好,真的很争气。所以在这一点上,没有人可以指摘你什么,哪怕是你自己也不可以。”
红顶这一番话听上去像是好大一口鸡汤,但实际却是字字出自肺腑。那话也的确是夏纪曾说过的。四个天命之人中,有修炼诸多岁月,实力已然攀顶的顾云和纳兰。还有历尽种种惊奇冒险,在短短几百年间,就要赶超顾云和纳兰的夏纪。这三人,如果说修炼潜力是千万年一遇的话,那南辞,大概就是上亿年也碰不上一个的绝顶修炼天才。想想就知道有多可怕了。南辞如果走上正常的人生轨迹,现在可能是刚刚毕业的大学生。然而经过短短的一年修炼,在填鸭式突击过后,她就已然可以和前面三人并肩站在同一个战场上。虽然有点赶鸭子上架的意味,但这也足以证明,南辞的潜力远超另外三位。要知道,她本人甚至还是不利于修炼生人之身啊。听着红顶温柔鼓励的话语,南辞眼眶里有泪珠涌出。她肩头那些一直以来积蓄的压力,蓦地轻了些许。姥姥去世以后,鲜少有人再这样开导她了。红顶扭头,将南辞轻轻放在自己背上,让她埋在柔软的羽毛里哭个痛快。玄武那家伙,闷成那个样子,想来就算心里清楚,也最多用行动来支持,是不会和南辞说这些话的。但是有时候,语言同样很重要。语言所传达的感情,也会变成力量的来源。想到这,红顶就忍不住郁闷。该死的,要是她的主人和小小的主人对调一下,世界就和平了。让小小去伺候那个抖S大恶魔,正好。当然,红顶也就只敢在心里这样想想。在确认了南辞安全以后,夏纪终于放下心。而萧湛虽然不知道这空名大师是从异域而来,但大抵也能猜测出,他是荆请来的强力帮手。“我来帮你。”
萧湛骑着战马前来,却被夏纪挥手掀起的风浪推远。“都别过来。你们去拦荆,这里交给我。”
夏纪的潜台词大家都懂。这里危险,所以除她之外,谁都不要靠近。是啊,看局势便知,那空名大师拿出真本事以后有多可怕。仅仅一击,就把那个灭天灭地的顾云打成重伤。而这,看起来还是空名大师惜才收手的结果。长风此时已经把顾云救走,换到夏纪面对这个强到可怕的敌人,自然慎之又慎。“小火,能在不被他追到的范围内活动吗。”
“当然能。包在我身上。”
夏纪深吸一口气,两手十指相对,掌心握空,一扇小型法阵出现在她掌心之间。与此同时,空名大师的四周,在短短零点几秒内,接连出现十数个井盖大小的法阵。法阵围成球形,将空名大师困在中间。幸好这空名大师至今所用的几乎都是近战法术。夏纪只能大胆推测,他或许不擅长远程法术。那么这里面唯一的胜算,就是利用空名大师不擅长飞行这点,和他打持久战。这不仅需要夏纪利用枯鹤教她的,阵法与法术结合的攻击方法,还需要小火驮着夏纪,保持在既不会被空名大师攻击到,又能稳稳吸引仇恨的距离。这是非常难的。之所以难,就难在小火不能有任何失误。他们这“孱弱”的低等土著,根本承受不起大佬的一发攻击。所以唯一可行的办法,就只有不被空名大师攻击到。能做到吗?这么荒谬的事。“就算荒唐,也只能尝试了。”
小火的好战是扎根在骨子里的,但同时,这并不妨碍他在经过刻苦训练与钻研之后,成为一个对灵力把握精准,且极其细心的人。夏纪手掌猛地合在一起,就好像要把那小型阵法碾碎在掌心间似的。这个动作,已经快成为经典,铭刻在和夏纪战斗过的每个人脑海深处——因为一旦夏纪做出这样的动作,就代表她按下了“遥控器”。阵法之术的效果要启动了。果然,伴随着强烈的火光,和爆破的轰鸣声,围绕着空名大师的赤红色阵法化作火团爆裂开来,像是一个个小型炸药一般。不,不对,还要更甚。这爆裂竟是连续的,每一个小阵法里就好似蕴藏了七八个这样的爆裂火球术,在短短五秒以内接二连三地轰然爆开。连续数十声巨响,震得天兵们心头发麻。老天,这就是那个季夏真正的实力吗?每一声爆裂产生的能量,都是超越十级修师的全力一击。而刚刚那一招,就等同于数十个十级修师同时施法,这样恐怖的事情,居然让一个人办到了,而且还那般轻松的样子?!在里面的那位大人,真的还活着吗……承受了这样的攻击,任凭是身体素质强硬如第一战士尚莯,也会被炸出几个窟窿来吧?天兵们一边感叹,一边担心空名大师的安危。在场所有人,不论是魔鬼联军,还是天兵,此刻都不由自主停下了手中的动作。当中最为紧张的,就是荆了。对他而言,夏纪等人的来势汹汹,还有魔鬼联军的顽固都超乎想象。如果没有空名大师在此震场,他可能说不准早就被势如破竹的夏纪等人干掉了。所有目光,都集中在那爆炸的中心,现在火光弥漫的地方。是生?是死?包括夏纪也在等待着结果。然而第一个有所警觉和反应的,是小火。他忽然大喝让夏纪扶好,而后急急向一旁闪避。可惜纵使在第一时间进行闪躲,龙身的后半截还是被击中。龙鳞扑簌簌地落下,反射的光刺伤了在场魔鬼联军的心情。夏纪宛如呼吸被人扼制住一般,向攻击袭来的方向看去。那是从火光里脱身而出的空名大师。他竟然没受什么伤似的,仅仅身上的衣服被烧得半焦不焦,眼神依旧凶猛锐利,直盯夏纪。开什么玩笑,这人的身子是什么做的,铜皮铁骨吗。不用夏纪说,小火便急急向远处飞去。夏纪来不及惊愕,接连施下几个法阵,试图减缓空名大师的行动速度。可还是太天真了,她以为的空名大师不擅飞行,不擅远程法术,仅仅是她以为而已。异域的大能,岂会给自己留那么明显的弱点?纵使是弱项,必然也会在潜心修炼的无数岁月里,想办法添补这些空白。比如现在,燃烧了灵力的空名大师,带着前所未有的加速度,以逼人之势迅速接近小火和夏纪。同时,受了伤的小火纵使全力飞行,速度也大不如前。仅仅十几秒,空名大师就追上了两人。更出乎夏纪意料的是,空名大师竟也会施展远程攻击。先前的猜测显然大错特错,一面极其眼熟的阵法蓦地出现在夏纪和小火面前。夏纪甚至来不及思考,为什么这阵法的样式如此眼熟。以现在的速度,避是避不开了。夏纪试图用火焰抵消那阵法,然而这阵法在被空名大师触发以前,就是活脱脱的一面铜墙铁壁,仅仅起到阻挡他们的作用,其中蕴藏的灵力,都被裹在阵法线条内,根本抵消不掉,反而是夏纪烧过去的火焰,全被溶解掉了。“你的实力远在我之下,这阵法你是烧不破的。”
空名大师的声音就在耳后几厘米处响起,夏纪后背起了一层鸡皮疙瘩。她猛地回身,双刀已然在手挥去,空名大师早有预料地格挡下来。此时,空名大师与夏纪面对面,同样脚踩在小火头顶。显然,他们逃脱失败,被人抓了正着。小火用隐隐颤抖的声线传音给夏纪,告诉她,自己动弹不了了。然而,让夏纪意想不到的是,空名大师没有第一时间攻击她,反而捏住她的刀刃,神情严肃地压低声音:“嘘,不要弄出大动静,外面的人现在看不到我们的动作。”
“嗝。撑死我了。”
夏纪摸了摸圆滚滚的小肚子,一本满足地看着自家妹妹,“辛苦啦,回家给你做好吃的。”
“嗯~”姐妹二人相视而笑,不言其他。“走吧。”
此时,圆桌前。康裘也不管还站在原地尴尬的罗清和,他微笑着端起酒杯,敬过周围一圈:“让各位见笑了,家中小辈不懂事,还望各位多多包含。日后,请一如既往地守护着我们共同的白虎家族。”
“守护白虎家族。”
除了一脸阴沉的罗清和,其余所有人都像刚刚什么都没有发生一样,端着得体的表情,将杯中酒一饮而尽。管他怎么说,人家夏纪算是平平安安地来又平平安安地回去了。不仅什么都没损失反而还捞了一顿饭。这顿聚餐属她吃的最多!而刚刚发生的那一幕也再没有人提及。大家都相信了安陵若的说辞么?当然不是。这么拙劣简陋的戏码傻子才会信。但安陵若说的那些话,明显就已经代表了城主的立场。纵使他们再不满,也没有那个能力去和在位的城主抗衡。况且其实这与他们又没有什么利益纠葛,他们没必要去搅和。而另外三大家族恐怕也没打算这一次就把安陵泽的位置动摇了吧。循序渐进才是最稳妥的方法。至于罗清和,呵,弃车罢了。哦不,他根本称不上车。他既不是三大家族的正式成员,恐怕马上也不是白虎家族的成员了。等待他的只有被四大家族的势力驱逐。放下酒杯,康裘眼神瞟向两个外甥女离去的方向。嘴角一勾,他不由得回想起那天在城主府的对话了。“爹爹,你就让我去吧!”
“不行。”
“爹爹!你不答应我,我就不吃饭了!”
“不吃就不吃,又饿不死。”
“爹!”
“哎好了好了,不生气啊。乖若儿,有舅舅在你还不放心啊?”
“不放心。”
“……呃,好伤心。”
“哼,舅舅一个人肯定招架不来。我一定得在姐姐身边才行。”
“那,若儿有什么理由吗?能说服舅舅的话,舅舅就同意。”
“康……”“哎没事,姐夫,别太小看她们了。”
“哼,当真?”
“当真。”
“……那些人都了解我,知道我平时就不怎么待见他们,说话不客气、脾气不好难伺候也是出了名的,所以由我出面扮这个白脸最好。况且我是城主女儿,想来他们也不敢对我怎么样。让我来做那个无理取闹的人才更真实不是吗?舅舅你单枪匹马地在那替姐姐说话反而更可疑吧?”
想到这,康裘还是忍不住想笑。看来他这辈子都不会忘记了,自家外甥女为了另外一个人竟然会做到这种程度。一脸认真地数落着自己的缺点,啧啧,真是奇事。来到鬼城的第98年,夏纪突破绿级,成为蓝级。人们发现,夏纪似乎是鬼城第一个达到蓝级却从没出过鬼城的高手。况且她在绿级时便能跨级战斗,那蓝级呢?升了级,对夏纪倒没有什么别的影响,日子还是照常过。“尝尝?”
夏纪在小火面前放了一杯卡布奇诺。“你……”“我需要确认一点。”
空名大师眼睛微微眯起,先前的蔑视和不耐尽数消失,与之相对的,他看向夏纪的眼神极其认真,显示了他接下来要说的这些话,每个字都十分重要,“你这阵法与法术结合的招数,是从哪里学来的。”
夏纪忽然间意识到了什么。她侧过头,仔细观察这面拦住了她和小火的巨大法阵。原来如此……吗。这法阵仔细看去,与她所运用的法阵没有任何相似之处。而她之所以乍一看觉得这招数十分熟悉,是因为空名大师设下的这个法阵,和她从枯鹤爷爷那里学来的法阵,二者归根溯源所属同宗。说人话就是,它们的原理是一样的。但,真的有这么幸运的事吗。夏纪用略带审视的眼光打量空名大师。她真的可以坦诚地讲出来源吗。如果说空名大师这一招,是刚刚透过她的爆裂火球术之阵领悟的,而他现在仅仅是在演戏,是为了套出她的话呢?不,不对。枯鹤爷爷这招法阵没有那么容易习得。当初她在绝境耗费数百年时间学习,枯鹤爷爷都夸赞她潜力无限,就说明这不是一个可以一蹴而就的招数。哪怕是异域大能,也不可能看一眼就学会了大概。那么,唯一的解释就是,空名大师也曾系统地学习过这套传承——更大胆地说,能给夏纪带来这么熟悉的感觉,空名大师没准也是师承了枯鹤。电光火石间,夏纪的脑海里便掠过种种可能性。最终,她选择孤注一掷,相信自己的判断。“是一位名叫枯鹤的大能。”
夏纪一边说,一边仔细观察空名大师的反应。没有让她失望,在她吐出“枯鹤”两个字后,就见空名大师紧蹙的眉毛舒展开,这个高傲的异域大能脸上,出现了许多复杂的情感。不过最终,他眉眼间的情绪,定格在懊悔和惊喜之间。“你是枯鹤大师的传人?”
夏纪点头。“没想到能在这种情况下,见到小师妹……”“等等。”
夏纪制止了空名大师贸然攀亲戚的行为。不过,保险起见,她还是提起了尊敬之意,“您的意思是,您也曾师承枯鹤闲人?”
“是。”
“这不可能。”
夏纪皱起眉头,“枯鹤爷爷说,他的空域濒临灭亡,在那之前,他布下传承阵法,为的是让自己的绝学不至于失传。他亲口说过,自己不曾收过弟子。”
空名大师似乎陷入回忆当中,良久才长出一口气,艰难开口:“这是一个很漫长的故事,如果不是今天遇见你,可能我不会再想追忆它。”
眼下显然不是讲故事的好时机。于是空名大师长话短说,把他与枯鹤的故事,用简练的语言概括了一下。空名大师与枯鹤闲人出自同一空域。当年,空名大师的确是正儿八经拜师枯鹤,枯鹤仅有他这一个徒弟。然而不凑巧的是,还未等空名大师彻底学透枯鹤绝学的精髓,空域就开始出现灭亡的迹象。而且,和眼下的四界一样,那次不是天灾,是人祸。情况几乎等同于如今的四界一样危急,更巧的是,那时候,空域里也来了一位异域大能。那位大能看中了空名大师的潜力,邀他随自己离开。于是,空名大师拥有了那唯一的逃脱家乡,去往其他空域的机会。没有纠结太久,空名大师就决定了要离开,跟随那位异域大能,前往大明界。那一天,枯鹤宣布与他断绝师徒关系,割发为誓,恩断义绝。空名大师知道,自己让枯鹤失望了。他也知道,以枯鹤的性格,大概直到最后一刻,都在为稳固空域而奔波努力。他是逃兵。他对不起枯鹤的栽培,对不起家乡人们的期待,对不起一切。但他还是逃了。说到这里,空名大师露出苦涩的笑容:“其实刚才,我有邀请那个掌握了古魔术的小家伙,随我离开。但是他拒绝了……他比我优秀太多了。”
空名大师邀约顾云的动机,除了看中顾云手里的古魔术以外,还有一点,就是为了给自己找同类,找开脱。可惜他失败了。看来不是人人都会像他这样冷血无情,面对家乡动乱,独自私逃。是啊,纵使他有一万个占领道德制高点的借口,可以为自己脱罪,说这是人性,是无罪的自私,但这些都改变不了,他灰头土脸出逃的事实。夏纪静静地听着,什么都没有说。站在她的角度,不适宜对空名大师的抉择进行评价。所以她只要静静去听就好了。空名大师讲完,深吸一口气:“……好在,你继承了枯鹤的绝学,没有让这套优秀的传承失传。我是不配叫他一声老师了,也不配叫你师妹。但是,你能不能告诉我,枯鹤他最后一段日子,过得好吗?”
夏纪轻轻点头,露出些许笑容:“恩,每天抓兔子,喝山泉水,还经常捉弄我,我想他应该是很开心的。”
“那就好。”
空名大师的神色松动了一些,“过一阵子,我会去那座空域的遗址祭拜一下。”
这份愧疚和自责,已经成为扰乱空名大师的心魔。阻挠他修为进展已久。今日见到夏纪,见到自己熟悉又陌生的招式被使出,空名大师的心魔稍稍瓦解了一些。修炼本心,无非是一个渡己的过程。空名大师说要去祭拜枯鹤,也是为了修渡自己。“如果可以的话。”
夏纪忽然想起一物,她从空间里,搬出那座从绝境里带出的枯鹤石像,“把这当做爷爷的墓碑,立在那遗址里吧。”
“这是……”空名大师望着石像那熟悉的面容,眼眶竟开始泛红。石像所刻男子,正是枯鹤闲人年轻的时候。那张狂潇洒的模样,勾起空名大师无限回忆。短暂的动容过后,空名大师小心收好枯鹤石像,平复好心情,重新面对夏纪:“既然你我有这一层关系在,我必不会再与你为敌。”
等了许久,夏纪终于听到这句话,她长长出了一口气。“其实就算没有这一事,我也不愿再听那嚣张土著的话……抱歉,没有冒犯的意思。”
“没事。”
说到这里,夏纪也想知道事情的原委,“话说,您是如何收到荆的联系,又为何要对他出手相助?方便告诉我吗。”
空名大师仰起头,似乎在观察什么,半晌,他无奈地摇头:“受制于规则,有些事我无法说。事实上,这也并非是我欠下的人情,我是来替人还他欠下的人情债……”说到这里,空名大师张张嘴,却发不出声音来。他苦笑,知道自己这是被制裁了。夏纪也领会到了什么。何等熟悉的场面。空名大师的背后,怕是他们那个空域的天道,或是那个空域的恶。这么说,空名大师是在替天道/恶来还债?还谁的债?总不能是还给荆吧。他没那么大本事让另一个空域的天道或是恶欠下人情。再推理下去,难道说,是空名大师那边的天道/恶,欠了夏纪这边空域的恶人情。因此,空名大师才作为那边的代表,过来帮助荆?夏纪觉得自己脑洞可能开大了,但是除了这个可能性,她再想不出其他可能。不然还有什么,能把空名大师这样的异域大能的说话权利剥夺了。“出于这些原因,我可能无法帮助你。”
空名大师歉意道。显然,不管夏纪怎么想,空名大师已经自发地把夏纪看做自己的师妹,并且开始替她考虑了。然而夏纪的想法是,不用,不用帮助,只要他不站在荆那边,再给她添乱就行。“您不会再攻击我和我的朋友了吧?”
夏纪问道。“那是自然。”
空名大师点头,“我虽没有彻底帮助那个叫荆的人到底,但终究替他做了不小祸乱,到这里就已经够了。”
空名大师知道,他这样中途放弃,一定会遭来那位的反噬报应。但,如果他在知道了夏纪身份的情况下,仍然帮助荆行恶,那么他就彻头彻尾的禽兽不如了。就此收手,虽然会承受不小孽力回馈,却那比心魔来袭要强得多。“多谢。”
夏纪郑重地向空名大师道谢。无论如何,人家手握屠宰他们这个小空域的生杀大权,而又终究决定看在昔日师恩的面子上收手,这是需要感激的。“师妹万万不要道谢,莫折煞我……只可惜我没有那等修为,无法复原空间壁垒。今日之举,实在内疚。”
“师兄不必这样说,您此番也是无奈。”
对于这种来自天道/恶的,难以推脱的“任务”,夏纪还挺感同身受:“有失必有得,至少这样一来,夏纪得以叫师父的石像回归故土,也算是一桩幸事。”
听到夏纪叫自己师兄,空名大师万分欣喜。“夏纪,师妹的名号好听又好记。恩,师兄相信,以你的潜能和能力,必定可以超脱这座空域,去往更大更广阔的天地。”
夏纪微微睁大眼睛,随即释然。空名大师的意思是,等她实力足够时,便能离开这座空域,去到其他大陆吧。就像他一样。“也许会有那么一天。”
夏纪露出笑容。空名大师认真点头:“我等着你。”
在关系明了后,空名大师便解除了对小火的压制。“你我已在这片阵法构成的小空间里待了许久,再不出去,你的朋友们或许会不顾一切地攻进来。”
空名大师道。夏纪:“您打算直接离开吗。”
“戏要演全套。”
空名大师忽然抬起手来,狠狠朝自己胸口拍了一掌,惊得夏纪睁大眼睛。这一掌打得真是实实在在的,空名大师的战衣爆裂撕碎,胸口那一片更是直接破损,袒露出胸膛,紫红色伤痕分外扎眼。“不必担心,仅仅是看上去可怖罢了,并未蒙受内伤。”
空名大师宽慰夏纪道。作为身经百战的大能,什么样的情况没遇到过,装伤是常有的手段,他早已驾轻就熟。不过这仅仅是站在空名大师自己的角度看罢了。空名大师作为实力远超夏纪想象的存在,就算只想作假弄伤自己,那一掌也绝对不轻。要是换了夏纪挨上这么实诚的一掌,五脏六腑怕是都要被震碎。夏纪哑然半晌。原来空名大师刚才对顾云那一击,确实是收了手的。否则顾云怎么可能仅是重伤吐血,小命都得呜呼了。看来这世外世,当真有无数实力高超的存在。她不过是在四界之内,成为了最强者之一,若去到其他空域,恐怕只是个被人当做蝼蚁的小家伙。感慨,感叹,感觉到了自己的渺小,还有,不服气。怎么可能服气呢?不服输的心,是所有修炼者都应当具有的优良品质。是了,若此次四界的劫数平安度过,一切安定下来,她必要去到更广阔的天地看看,见见更繁妙的世界。心境起了微妙变化的夏纪,忽觉周身通泰,五感在这一刻有了可以感知的提升——视、听、嗅、味、触五觉,每一觉都更加敏锐了起来。她现在能够感知到空气里微弱的波动。能够听到千里之外细小的蝉鸣声。能够察觉到周身四大元素的碰撞与交错。空名大师大惊:这是心境提升带来的修为跃升,是修炼者最期待的机遇。他这师妹,竟有如此运气……不,应该说,是运道。因为,在作战时陷入心境提升,同时也是极其危险的情况。一旦陷入这种自我之境,就会将周遭的一切被动地屏蔽,这时候若是敌人攻来,那么后果不堪设想。所以,空名大师才说,夏纪这是运道——她与空名大师刚好化敌为友,就算空名大师这会儿眼见着夏纪进入心境提升,也不会对她施展攻击。而且说不准还得给她护法。空名大师无奈一笑,面对虎视眈眈瞅着他的小火,举起双手:“你放心,我不会再做对她不利的事。”
罢了,这是缘分,也是他亏欠枯鹤的。今日就与这心魔一刀两断吧。空名大师伸出食指,指尖流出金黄色的纤细丝线,像蛛丝一般,把夏纪裹紧一个球形茧房内。小火大惊。这家伙,怎么把自己的修为凝出实体来了,这样会对实力大有减损的啊。“我用修为编制出了一方空间来,里边的时间流速与外界不同,她很快就会出来了。”
空名大师清楚,夏纪这一入定,时间必不可能短了去,少说三年,多则三十年。而外边战事吃紧,她耽搁不起那么些时候。为此,他做了这样一方空间出来,算是助夏纪一臂之力,让她可以早些出来。做完这些,空名大师便自己也盘腿坐下来,调整起呼吸和灵力运体。好家伙,原本是装伤,这下真伤了。还伤得不浅,没有几百上千年肯定恢复不来。另一边,小火用龙身将那茧房盘住,终于稍稍安心下来。它一股脑地吃下几十粒小石头倾情贡献的地灵之心,把伤势造成的伤害弥补回七八分。空名大师有些惊讶地瞧了眼小火。小火还当这厮要夺他宝物,当即把地灵之心嗖地收了起来。空名大师:……“一个空域当中,只会出现一个地灵。”
空名大师似乎对小石头有不少了解,小火半睁开龙眼睨他一眼,打算听听他想说什么,“没想到我这师妹运数不浅,这样的天地至宝都得到手了。”
不难推测,能让宠物神兽把地灵之心当糖豆吃,肯定是手中有地灵本体存在。“不过地灵之心只对妖兽有用,对人无用。”
空名大师从怀里掏出一个赤红色小瓶,丢给小火,“这是我大明界最好的灵药。我寻遍大陆,才找到那云游的医师,从他那求来两粒。这瓶中有一粒,给那掌握了古魔术的小家伙吧。”
一想到自己要给顾云当递话的,小火有点恼火。但还是好好地把灵药收了起来。“你怎么突然这么好心。”
小火问。空名大师无奈一笑,没有回答。师妹的夫君叫他下手重伤了,当然得出点血来赔礼道歉。莫问他是如何看出来这两人关系的。他与顾云交手时,夏纪频频往这边遥望,而他与夏纪交手时,顾云都快把他盯穿了,他再瞧不出就是傻的。一个半小时后,茧房忽然有动静。小火收回盘卷的龙身,下一刻,夏纪从茧房中破开脱出。小火仔细看去,发现夏纪整个人气质肉眼可见的精纯了不少,看来修为大有提升!“原以为二十分钟便足够,没想到师妹在里面足足待了一个半小时。”
空名大师来到夏纪面前道喜。夏纪一怔,随即明白了这情况。如果她感知没错,自己刚刚应该入定了七十年之久。空名大师竟帮她调整时间流速,让外界时间仅仅过去一个半小时吗。就连当年在绝境中,枯鹤爷爷也没能做到这个地步吧。空名大师竟已修炼到这般实力。“多谢师兄,此恩此情,日后有机会必定报答。”
“师妹不必客气。”
两人虚乎客套一番。“丫头,咱们已经在这空间里待了两个小时了。外面不知道是什么情况。”
经小火提醒,夏纪明白,他们应该离开了。她也学着空名大师,在自己身上留下一些显眼的外伤。这样,就能造成一种苦战的假象。让外界以为,他们二人在这阵法之内进行了一番苦斗,最终夏纪以伤换伤,将空名大师重创。如此,空名大师就能够以此为由,丢下荆,离开这个空域。虽说就空名大师展现出来的实力,他们这出戏怎么看都漏洞百出,不过没关系,他们也没必要演出毫无破绽的戏码出来。只要面子上过得去就行。一切准备就绪。空名大师将那面巨大的阵法震碎,破开先前设下的结界屏障,恢复与外界的往来。话说回阵法之外。在夏纪和空名大师生死未明的这两个小时内,空中战场以魔鬼联军和天兵的交战为主。而地表和海域,也未能幸免地拉开规模庞大的战争。银辰带领妖兽军团,同归入天界麾下的妖兽战斗。鲜血的颜色甚至将幽海染成黑红色。纳溪作为副军长,与天界有识之士结成的民间反抗组织,也在天界大陆各处,与天兵交战——纳溪这几年的经历,如果书写出来,也是精彩绝伦的故事,不过碍于篇幅,此处不表,以后有机会可以慢慢讲述。总而言之,天空、大地、江河湖海,呈现一派山河破碎的景象。而这些,都被已经接连到一起的人魔鬼三界看得清清楚楚。至于是将它看成人间炼狱,还是黎明前的救赎,就因人而异了。两个小时,足够人界与三界之间的壁垒彻底瓦解。看着天空像拼图一样,拼接而成的另外三幅大陆的景象,人界的生人们都傻了。谁会想到,世界的真相,有一天会这么猝不及防地展露眼前。什么电视剧,什么小说情节,都是真的,都是实打实发生在呼吸之间,能看在眼里的。这个世界太玄幻了——这一天,不知道有多少人喃喃地讲出这句话。·没有了空名大师这一越级大杀器,身处战场当中,魔鬼联军虽不说能够压制天兵,但也算是少了一大顾忌,压力减轻不少。萧湛当机立断,将指挥权交给负伤休息的顾云,自己提起兵器杀到前线战场。这给了魔鬼联军的士兵莫大的力量——瞧,比起远远躲在士兵身后的荆,他们这边的第一长官可是和普通兵士一道,上前线杀敌了。他们还有什么理由不拼命呢?顾云则一边任由医务兵为他包扎伤口,一边冷静地一条一条发布指令。用远不如敌军人数的军力,将天兵围困得死死的,寸步不让他们往人界的方向靠近。这是夏纪用一己之力拖住空名大师,才带来的机会。荆那边,因为没有了空名大师的助力,军心扰乱,正是他们这边乘胜追击的时候。那萧湛也是个极其聪明的,所以才赶在这个档口,亲自上阵杀敌,为的就是做军之表率。但是,仅维持现状是远远不够的。虽然看上去,现在是魔鬼联军这一方士气大盛,但他们毕竟是客场作战,天兵随时可能有增援前来,一切外在因素对魔鬼联军来说都极为不利。更何况……夏纪必定不是那空名大师的对手,他们已进入那结界两个小时,顾云想不到任何好的可能。夏纪能够保住性命,已然是他能想到的大幸了。待空名大师从结界中出来,情况必然发生逆转,到时气势低微的就是他们这方了。顾云视线锁定在那谁也没能打破的结界上,心中一阵剧痛。见顾云皱眉,医务兵还以为是自己手法有问题,吓得连连道歉,要给顾云重新包扎,被顾云拒绝了。“您、您现在还不能活动。”
顾云起身,医务兵忙阻拦。顾云却没有吭声,默默拿起座椅旁的长剑。这更惊得医务兵大为失色:“不行,您的身体状况还不可以上战场……”顾云推开医务兵,然而紧接着拦在他面前的,是纳兰。在夏纪进入结界后,纳兰和白霄的战斗也决出了胜负。纳兰凭借对白霄的了解做下陷阱,用了点智谋,将白霄捆在困兽锁里,暂时交由魔鬼联军的兵士看押起来。纳兰看了一眼顾云刚被包扎好,就渗出血的绷带:“我去吧。”
顾云看着他:“你知道我要去做什么吗。”
“……知道。你想趁着这个机会,杀了天界之主。”
纳兰的语气很冷静,冷静到几乎让人忽略他说出这几个字时,气息的颤抖。顾云沉默几秒。蓦地,他伸手,把纳兰推到一边:“让开。”
纳兰牢牢抓住顾云的袖子:“我是认真的。”
顾云停下脚步,平视前方,没有扭头去看纳兰:“有前科的人,我不信。”
顾云这话说得极为不客气,仿佛直指纳兰当年配合天兵,抓走夏纪一事。但纳兰却能明白,这意外地,是顾云表达温柔的方式。并非是担心叛敌才不让他去。而是不想让他和父亲兵戎相见,对吧。纳兰扭头望着顾云的侧脸:“你已负伤,实力能发挥四成已是上限,由我去是最好的选择……至于其他的,你不必担心,大是大非面前,我们都拎得清。”
听到纳兰的话,顾云转过头来与他对视。正所谓,你的对手才是最了解你的人。纳兰和顾云,某种意义上说,的确算是对手。加上他们的身份、地位高度相似,实力又相近,所以对于彼此的心态,他们可能远超他人地了解。这大概也是为什么,先前顾云会比夏纪还要通透地,察觉到纳兰心思的变化。半晌,顾云抽回袖,把他的佩剑扔给纳兰,算是默认了纳兰的提议——在刚刚与白霄的交战中,纳兰废了一把惯用宝剑,顾云注意到了。纳兰带着顾云的剑前去交会天界之主荆,他的父亲。在纳兰解除隐匿身形的法术,出现在天兵军阵内时,天兵们乱成了一团。这是他们的少主,除却陛下以外,他们最敬爱的人啊!很多兵士至今都不敢相信,纳兰会背叛天界,和敌人站在一起。然而紧接着的场面,却令他们不得不信——少主殿下越过阻拦他的兵士,举剑挥向了陛下。显然,纵使荆能夺走纳兰的神兽,他也无法变成真正的天命之人。无论是天赋、实力还是心性,荆哪一样也不如纳兰。所以在面对纳兰的来袭时,荆一边指挥军士挡上,自己抽身后退,一边用言语刺激纳兰,以扭转他的注意力。然而,不论是对纳兰人格的讥讽,还是以利益相动摇,纳兰都视作耳旁风。他并未把眼前人当做父亲。或者说,面前的敌人,是被恶控制的父亲。他这般弑父弑君的做法,是为了将父亲从恶的魔爪下救出——抱着这样的信念,纳兰才能让自己心安理得地召唤雷阵,一边收拾近身阻挡他的天兵,一边逼得荆步步后退。是的,他不在乎荆如何讽刺他。可惜,恶还是太懂人心。荆受天雷接连几击,上好的伤药来不及吃,只能靠天材地宝打造出的武器与铠甲,强行承下攻击。然而,他却没有丝毫退阵之意。那双曾经和蔼慈善的眸子里,只剩纳兰的倒影,与燃烧的疯狂:“自打密侍告诉我,你与那奸细季夏的关系时,我便该料想到会有这样一天。我骄傲的儿子,不知不觉间竟已成长到,对着他亲生父亲刀剑相向的地步。要是你母亲在世,看到这一幕,不知道该有多伤心。”
纳兰瞳孔猛地收缩。接下来一击天雷明明应正朝着荆的头顶劈下,却在施法的瞬间,劈歪到荆身侧一丈外。荆心下稍松一口气,见这招有用,便更变本加厉地,在纳兰面前提起他的母亲。纳兰停下了攻击。低垂着头,谁也看不清他的表情。天兵们互相以目示意,纷纷举起武器,小心翼翼地接近纳兰,意图围攻。谁也没想到,下一刻,纳兰便消失在了原地。不、不对,不是消失。天兵瞠目结舌地望向荆站立的方向——纳兰竟然爆发了难以置信的速度,擦着他们的身侧而过,出现在了荆的面前。那速度,甚至叫他们这些实力均为修师八级以上的近卫兵,都捕捉不到。荆微微睁大眼睛,缓缓转头,视线偏向贴着他而立的纳兰。而后,他又低下脑袋,看到了深插进他腹部的尖刀,还有被纳兰双手攥握的刀柄。“你不该……”纳兰双目通红,眼眶里似是含着澄清的液体,但在这个角度,就连荆也看不清,那到底是不是泪,“你不该提母亲……只有你不配。”
其实纳兰知道,荆本身就不是什么好人。都说恶能控制人的思想。但那仅限在,那个被控制的人,本身就心有杂念的前提下。这一点,曾经差点被恶控制的纳兰最为清楚。所以说,当一个人没有恶念,或者恶念没有那么膨胀的情况下,恶是无法见缝插针的。因而,结论显而易见了:荆早有统领三界的贪念。也许在他碰到恶以前。也许在纳兰的母亲去世以前。甚至,也许在纳兰出生以前。他本就不是完美的君王,更不是完美的父亲。纳兰那么努力地在心里替他辩白,替自己最敬爱的人辩白,现在来看,全是泡影。其实早在舞会那一晚,跌跌撞撞从荆的密室里跑出时,他就该意识到这点。这是显而易见的,不是吗。只是他不愿往这方面去想。因为只要承认了这件事,就等于否认了他曾经信仰的一切。他心中的完美父王,其实是个贪权恋权的人,他纳兰那点浅薄的挣扎,都是可笑的,不仅如此,同时,他因为迟疑和心软,也成了恶的帮凶。可这能怨恨谁呢?这把刀,结结实实捅在荆的胸口。然而纳兰却找不到任何一个可以怨恨的人。他唯一能恨的,只有那个懦弱的、没能早些承认这些一切,阻止情况恶化的自己。用特制的毒刃解决荆,是纳兰的战术。因为他知道荆必然会用最牢固的铠甲装备自己,所以在之前,他才用那种几乎可以说浪费灵力的方法,召唤落雷,来削弱荆护甲的耐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