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生人命案以后,沈清宁睡意全无,她用了点心茶水,靠在床榻上想事。在她内心,有难以言喻的忧虑,却又不能对丫鬟们提及,否则会加重玉屏他们的恐慌感。玉鸳和玉屏到底是沈府上的丫鬟,见多了后宅勾心斗角,不过出门在外,总有很多不确定性。“沈小姐。”
客栈门外,佟德手中拿着个托盘,不情不愿地敲门。齐老爷被杀害后,客栈里吵闹,连累三皇子不得安睡,吩咐他过来给沈清宁送一盘果子压惊。刚刚沈清宁的说的话,佟德在隔壁听得真切。齐老爷不就是被人砍头了,这在法场上常见,更何况在战场上,缺胳膊短腿如家常便饭,每次打扫战场,都有不完整的尸身,根本不晓得是谁的。女子胆子小,小家子气,遇见点事立刻慌了。“原来是佟大人。”
玉屏开门,面对佟德硬是挤出一抹笑容来,“您是打算深更半夜登门做客吗?”
“我家主子送给沈小姐的果子。”
佟德听出玉屏的讽刺,翻个白眼,把托盘推到玉屏手中。“那奴婢就替我家小姐收下了。”
推盘上是几个红艳艳的大苹果,玉屏分外满意,随手掏出一把铜板,塞在佟德手中。给来送东西的小厮打赏,她家小姐非常重视规矩。“你……”佟德刚要说话,门砰地一声关闭,差点碰到佟德的鼻子。他灰头土脸地回房,坐在椅子上数手中的铜板,不多不少,一共八枚。随便几句话,佟德忽悠了冯牡丹五百两银子,而在沈清宁这,只得到八文钱,还不如不给,他感受到了侮辱。尤其是,他刚进门没多久,就听到隔壁咬苹果咔嚓咔嚓的脆响,佟德咽了咽口水又叹息一声道:“差点摊上人命官司,这沈小姐还有心思吃喝,这心咋那么大呢?”
还真别说,三皇子送来的苹果好比镇定剂,玉屏和玉鸳吃过后趴在桌上呼呼大睡,在旋涡中心的丽娘也是累及了,片刻后发出匀称的呼吸。沈清宁见此,把精神力作用于空间中,根据实验室的给出的配方,配置治疗伤寒的药丸。出门在外,药品得备齐全。大齐医馆的药丸子太贵了,难怪都说普通百姓生不起病,得一场大病倾家荡产。郎中稀少,靠的是世代相传,每传几代,总有那么几个不学无术的不孝子,沈清宁真担心有一日郎中会灭绝,百姓们生病,全靠土方子,挺着挺着就咬牙挺过去了,若是病情加重,才敢请郎中上门。一夜未眠,东边刚泛出鱼肚白,客栈楼下又变得喧闹起来。“醒一醒,官差来了。”
沈清宁从窗户向下张望,齐宣换上一身白衣,旁边跟着官差,而齐老爷的尸身,已经被放入担架上,蒙着白布。白布上血迹斑斑,齐家两个下人哆嗦着抬起来,还没走两步,其中一人便摔了个狗啃屎,齐老爷尸身不稳,人头从担架上骨碌下来,滚出去老远。一旁,众人又是一阵叫嚷。沈清宁看这一幕,极其无语,齐老爷的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死不瞑目。楼下,客栈周围被围,所有人都被困在客栈中。为方便办案,当地知县老爷要把客栈改成公堂,沈清宁非常认同这种行为,距离案发现场近,可以随时查探。齐老爷死得蹊跷,沈清宁却不意外,凶手的范围很窄,就在齐家随行的人中。约莫一刻钟后,官差上来喊人。“这位小姐,叨扰了。想必您也听说了,齐老爷昨夜遇害,我家大人想请您去配合调查。”
官差很是客气,沈清宁也不是不通情达理之人,回道:“应该的。”
主仆几人下楼,楼下大堂,知县老爷端坐,底下黑压压几十号人。沈清宁望了望,只有齐宣身旁无人,因为在他不远处,正停放着齐老爷的尸身。估计众人嫌晦气,也担心冲撞死者,没人敢站在齐宣身侧。“齐公子,节哀。”
沈清宁站过去,小声地说道。“多谢。”
齐宣点点头,面上看不出情绪。得知亲爹被人所害,他先是感到震惊,随后是不可置信,哪怕到现在,齐宣很想知道凶手是谁,和爹爹到底有什么深仇大恨,并非痛心。命根子都被剪了,估计又是因为女色。齐宣眯了眯眼,他爹这辈子,迟早死在女人身上,这是他娘说过的话,如今应验了。自打记事开始,齐宣很少能碰见他爹,他爹不是在花楼里就是在小妾姨娘的院中风流快活。娘亲忙着打理生意上的事,对此不闻不问,但是齐宣心里清楚,他娘是个有手段的人。后院那么多女人,都以为自己能母凭子贵,十几年来,却无一人有消息。昨夜,在目击者小夫妻的指引下,齐宣去了后院柴房。在柴房入门不远处,有一个破碎的瓷碗,洒在地上的鸡汤还没有干。齐宣出钱给伙计盯着沈清宁,伙计顺便盯了沈清宁的丫鬟,证实丽娘在后院厨房炖鸡汤,还问了柴房的位置。凶手是不是丽娘?是她,倒也说得过去,丽娘的身世凄惨,齐老爷却屡次想把坏人名节,说不定丽娘在绝望之下走上极端。凶手若不是丽娘,那么此案有待考证。齐宣侧身,错过沈清宁仔细盯着丽娘看,丽娘虽然面色苍白惊慌失措,更像是受惊吓过度,而不是杀人之后的心虚。似乎察觉到被注视,丽娘转过头,刚好和齐宣对视。这些必要的碰撞和试探,自家小姐已经提前知会过,丽娘有心里准备,她对齐宣行礼,并没有回避。齐宣点点头,内心疑窦更重。“根据仵作验尸得出的结论,齐老爷死于戌时。”
师爷手中拿着一本小册子,上书仵作验尸的结论,齐老爷身上有几处外伤和擦伤,都不致命,致死的原因是有人用重物击打齐老爷的头颅,而后又下了大力气切割。至于某处被割掉的部分,恰巧证明凶手和齐老爷有深仇大恨,应当是在齐老爷死后切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