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事韵万千、皆以浮云游迹,溯江川逆流,寻史籍上下,随处可见憾事,非予独愁,于如隙光阴中窥得浮事人生,可谓幸甚,于如隙光阴中邂逅自己浮沉的一生,更是幸甚,即使有憾,亦无可悔之处”,孔珝草写书狂,题笔写下了这篇小序,我常自负亦是词藻斐然,可在珝面前,我终究是承认了自己学识的浅薄了。我自幼便钟情于阅古籍,通诸家学术,可在这江河流日夜,而今亦未停的历史中,至今我还寻到有人能比他和容若更像,一样的为情所困,雨打梨花深闭门,误了最美的年华,一样有十年饮冰亦难凉的热血,一样忧郁的词风,一样文采斐然、过目不忘,孔珝之才,我心神往,似仰望纳兰、景视子安一般,昔日孔子赞道祖为龙,今时我亦愿称珝为今时人中麟凤,可行山林古道,隐而时现;可游九天四海,难觅其踪。“长恨人生如一梦,寂寥孤语诉西风。…………愁随中宵薄暮起,月在浮云浅处明。…………”这首七律是我记忆最深的一首珝的诗,虽记忆深刻,可我并没有纳兰、孔珝之才,当然也做不到过目成颂,毕竟当时我只是看了两眼,但自我看到这首诗起,我便知道忧郁的词风必定要伴珝一生了,年少的憾,一生也忘不掉吧!情之所起,一往而深我和珝祖辈是世交,从小到大,珝的每一段时光都有我的参与,我们更是情同手足,而作为从小一起长大的青梅竹马——韦文和我们也都是彼此相知,倾心相付,可也就是这前人的缘,和今生相知的分,让他们的青春过往满是神伤遗憾。孔珝眉目清秀,俊朗潇洒,自小就在各个方面展现出自己天选般的天赋,琴棋书画皆是一流,更有那诗词一绝,还有他那绝佳的武学造诣也是同龄人中的翘楚,内外兼修,自是风采过人,也成了每个少女所倾慕的对象,我和韦文虽也是才与华俱过人,但和珝比起来还是有很大的差距,我们小时一起长大,而韦文从小就一直被珝宠着、护着,对他也不免有那年少的倾慕,可珝却将文作为要用一生去守候的妹妹,造化弄人,这人间之苦,莫过于求不得,岁月伤心,岂胜过落花有意,流水无情呢!而青梅竹马之间的爱恋往往便是不能相交白首,便是陌路而行,老死再不往来,两人既知无缘,便再无强求之理。本来韦文是和母亲在京师住着,可从那以后,韦文也就和母亲一起去了他父亲为官的地方一起生活了,可赴远方以求放下,可这初心一动,还能放下吗?自从文离开后,我和孔珝心中便空落落的,生活中的趣味也少了不少,孔珝在任何事上都很清晰,他有怎能不理解韦文的一片相思呢,可他终究是负了韦文青春最真实的一段情感,而自文离开后,怀怜也是郁郁寡欢,在一年之间连生了几场大病,又在一场比武中不慎伤了自己的左腿,虽无大碍,但也修养的一年之久。自那以后珝便很少再在人前显露自己的锋芒了,武学上他从以前师门潇洒自在的第一天才变成了一个沉郁寡言的师门首徒,从以前一向华丽的词风变成了忧郁、孤寂的意境,他静下了心,去钻研自己诗词,别人都以为他在时光的流逝中能够忘记那一切的烦恼、遗憾,可我却明白,在他诗中永远都有着远方那个人的身影,一往情深深几许,天涯断处,山岳无棱,亦难释旧念!人言割舍,我心难释自文和我们一别后,时光顺流而下,我等皆为逆水行舟,匆匆已数年,其间韦文只回京师了一次,我们本想约三人一起聚一聚,可珝却爽约了没有来,待我将文送走之后,珝那时方才赶到,没有见到他心心念念的那个人,也不免心中满是遗憾。前些日子,我要刚从府中出去,珝来了我们府上,我便陪他一起出去走了走,在河边散步的时候,我偶然提及了一些旧事,我说完虽然也意识到不该去提,但已经晚了,他的脸色变得很难看,我还不知要用什么话去抚平他的心情时,他却挥挥手示意我无须再说了,这数年珝将自己困在往事的囹圄之中,我又岂能不知他的苦楚,可这数年的情债又怎是我几句话就能解清的呢。我们坐在河岸边的长椅上都默默的看着日落飞鸟渐渐的被远方的黄晕吸取,那西山旁的落日也渐渐的被我面前的树木遮住,我慢慢的开口小声的说到:“放下时,也许就是心安处”。我话音极轻,但珝听的也很清,他苦笑的说到:“自小你我便是彼此知心,我的心事自也瞒不了你,可人人都劝我割舍、割舍,你亦如此,可你应当知道有些事终究难以割舍,弱水三千,我只取一瓢,这红尘万丈,我沾这一丝烦恼尘埃又如何呀!”
。在我心中也满是是对他们过往的惋惜,“也许舍弃并不是一件事的结束,而是为了有新的开始呢”,他听后摇了摇头,“怀怜,你不会不知道,世人都说只有舍弃方能得到,可若连自己心中这最后的执着的都失了的话得到了又有何用,又能如何”。我怔怔然不知该怎么回答,似乎我已经认同了他的辩解。人生如隙,能在隙中邂逅自己倾心的人已属难事,而能与所倾心之人相识相知,也已是此生最幸的事,又何必求于物外之思。珛之言及,人间至善就在前几天,珝正在我府上帮我写一段小序,我斜靠在床上看着正在思考的孔珝,他正待落笔,却听见门外的的门房来通传,他站起来想去替我将来人去带过来,我忙拦住了,“你在这好好写吧,我去去就回”。说罢,我起身将珝摁在了椅子上,然后便出去开门了,我刚到了府门旁,便听到一个清亮的声音说到:“怜弟,数年不见,还认识我吗”,我惊讶的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韦文站在门口,我一时间愣住了。“怜弟,不请我进去坐坐吗”,文开玩笑的说到,我忙将她让进待客的厅堂中,“叔父叔母没在府中吗”,“前两天有点事,出去了,你什么时候回来的呀”,我静了下来问,“刚回来,想着来看看你和叔父叔母,一会还得再去你孔伯父府上一趟”。我笑了笑,道:“不用去了,珝兄现在就在我府上”,我刚说完,见从屏风后走出了一人,孔珝满脸不敢置信的走到了厅堂当中,韦文调侃的对珝说到:“几年不见,不知兄长可还安好”,孔珝也忙道:“几年不见,给我好好讲讲你在雍州的故事可好”,我见两人停下了话,也忙道:“在厅堂里站着干啥,走,进我书房里聊”。韦文也没客气,绕过屏风,便进了我的书房,也顺便坐在了我的椅子上,我们也都走进了屋中,珝依旧坐在了与文相对的一把椅子上,我坐在了文身边的椅子上。文看了看桌子上珝写的短序,便好奇的问:“哥,你在写啥呢,给小妹看看你这几年的进境吧”,孔珝也有些拘束了,我站起来走到桌边,将珝刚写的那段小序递给了韦文,韦文曾经也是温文尔雅,有竹兰之秀,现在的她虽变了一些,但也只是在性格上的变化,而才华却也自斐然。她接过珝写的一段小序,仔细的看了起来,当她读到“于如隙光阴中窥得浮事人生”时,她眼神中也充满了遗憾、怨怼,她虽然没有抱怨,但我和珝又怎能不知她这几年的苦楚,可我们也都是无可奈何,当他再向小序最下面一句看去,“岁月如驹,怀少年心事,遗憾徒留;光阴似水,念往昔伤情,孤寂空怜”。文看完后便看向了珝,他知道珝没有将序写完,他止住了手中的笔,亦止住了想说的话,韦文没有说话,只是走到了书桌旁,拿起了那只孔珝自数年前文离开便放在匣子中再也没用过的一支毛笔,那只笔珝从不让别人触碰,可韦文却不是别人,只见她拿起那支以玉作臂,红檀为衬的狼毫玉笔,将镇纸放好,站在书桌前,慢慢的写了个子“珛”,随后又在纸的左下方写了一行小字“少年心事以无憾为求,有憾者,再不为清静身,以往事为过,人生有罅隙,人皆赞玉之温润,可玉亦有瑕,故为珛”。我呆呆的站在床边看着两个才华横溢年轻人在这斗笔,心中有是担心,又是庆幸,可见“珛”字一出,我心中的担忧早就荡然无存了,他们俩相视一笑也都放下了过去,和往昔的一切和解了。我独自出了门,走在林间的小道上,看着头上的星空,心中蓦然想起了一句“放下时,也许就是心安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