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门打滴滴,依然是望江维多利亚,冯素梅已经买好宵夜开好房。到了房间,冯素梅张臂就扑上来,抱着好一顿啃,末了坐下,问:“和你们陈课在聊什么?”
我沉吟少许,而后组织语言,道:“素梅,我想了好久,觉得要帮你出气,唯一且正确的手段,就是报警。”
冯素梅眼睛眨眨,略显气馁,“报警是可以,就是怕告不赢。”
“怕什么?”
我说:“反正你现在都决定要和陈朝离婚,还怕什么丢不丢面子,他要不爽,你就连他一起告。”
末了叹口气,道:“实话说吧,我昨晚和大老金喝酒了,他当我面说些难听话,我本来要打他的,但我身体不行,你知道的,我就忍住了,今天越想越气,所以才约你晚上见面,和你好好说。”
话音刚落,冯素梅手机屏幕亮,显示是陈朝打电话,却是静音。冯素梅看一眼,挂掉,而后关机。“干嘛关机?”
我问。“烦。”
冯素梅说:“从刚才开始,他打了好几个了。”
“那肯定是有事和你商量。”
“能有什么事。”
冯素梅撇着嘴:“还不是想要,去他妈的,憋着吧。”
“那倒未必。”
我劝道:“或许是他也想去报警呢?”
“不可能。”
冯素梅叫着:“他要想报警,早就去了,那能等到现在。”
“不一定。”
我将刚才和陈朝讲的话大概复述一遍,末了道:“我之所以今晚跟他讲这些,是我觉得,他其实早就知道你是被强迫,被冤枉,但他装作不知道,还伙着大老金一起来欺负你,这种行为我看不惯,所以才逼他一把,现在话都挑明,如果他肯报警,说明他这个人还没有完全坏透,如果他还继续装傻,那就不用给他留脸了。”
我说:“你去报警,连他一起告。”
“证据呢?”
冯素梅问:“没有那些无尘布,谁会信呀?”
“无尘布,问他要啊。”
我笑着道:“你现在接他电话,问他想干嘛,要是谈到这些事,你就问他要无尘布,他要说没有或者烧了,你就告诉他,那就等着公安来抓,妻子被坏人强迫后的证据,是个有脑子的丈夫也不会烧,他敢烧,那他就是帮凶。”
如此说,冯素梅眼睛亮,点头:“嗯,是这个道理。”
当下让她开机,打电话给陈朝,问:“干嘛?”
“你在哪?”
电话里陈朝问,声音很压抑,似乎强忍着脾气。“管我在哪。”
冯素梅回怼:“有事就说,有屁快放。”
手机那边一阵沉默,只有急促的呼吸声,良久,陈朝道:“素梅,我想了很久,你可能是被冤枉的,要不我们报警吧。”
如此说,冯素梅顿时哑声,举着手机不知如何回复,两眼呆呆地看着我,很快那眼里就有了泪珠,强忍着,哽咽道:“你终于想通了?要是报警,你这课长可就没有了。”
“那未必。”
电话那头陈朝依然信心满满:“现在我已经是课长,不可能因为我告了总经理他就把我这个职位抹掉,于情于理都说不通。”
又问:“你在哪?是在厂里吗?回来吧,咱们不闹了,好好过。”
冯素梅瞬间泪珠滑落,抬臂擦擦,鼻子抽一下,道:“不了,我已经睡了,要回来也是明天。”
那边哦一声。冯素梅眼神涣散,我则用口型跟她说:无尘布。冯素梅立即领悟,问:“那些无尘布和底裤都还在吗?”
“在。”
陈朝回答:“我一直藏着呢。”
“那就好。”
言毕,冯素梅心里似乎落下一块石头,身体都无力,坐去床上,拿着电话也不知讲什么。陈朝那边又道:“你回来吧,我想你。”
冯素梅手臂抬一抬,有气无力,“今天不回了,我睡了,你也早点休息。”
言毕挂电话。房间里,气氛沉寂。豆大的泪珠从冯素梅眼角滑落,她不停地用纸巾擦。“他能想通说明他也没有完全坏,这是好事。”
我说,“以后你们好好过吧。”
“哪有那么容易。”
冯素梅带着哭腔道:“我现在对他完全没了感觉,根本不想再当他老婆。”
“那你哭什么?”
“我委屈不行啊。”
冯素梅叫着:“这么长时间他都说我是自愿,说我水性杨花。”
说着,泣不成声。良久,她情绪好一些,问我:“你今晚约他就是为了劝他报警?”
我点头:“原本是我要为你出气,但我这个身体拉胯,思来想去,只有报警才能真的惩治恶人。不过我作为外人,出面报警不合适,就只能去劝陈朝了。”
如此说冯素梅撇撇嘴:“那你还说让我继续跟他过,要不是你劝,估计到死他都不会觉得我是被冤枉。”
说着像是想到什么:“哦,我懂了,他到现在也不是真的认为我冤枉,他是怕别人在背后笑话他,为了自己面子才决定报警。”
这话……叫人怎么接?我只能保持沉默。吃过宵夜,又聊一会,上床休息。冯素梅脸贴着我胸口,说睡吧,可一会她就忍不住,问:“你能行吗?”
我想说不行,但又想要,便道:“医生让我尽可能的不要动。”
冯素梅眼睛眨眨,笑,悄悄道:“要不,我在上面吧。”
……凌晨五点,我起床洗漱,冯素梅被吵醒,趴在床上玩手机。临走,我告诉冯素梅:“等下你就给陈朝打电话,叫他把无车布和底裤准备好,和你在公安局汇合。”
冯素梅说哦。我再次叮咛:“记住,你自己不要回去取,一定是在公安局等他,逼着他自己去。”
之所以这样,是我心里依然不放心陈朝,怕临了又生出其他事端。冯素梅点头,我还是不放心,再三叮咛:“如果你今天不去报警,以后我的日子就很难过。”
二五仔两面派这种行为,无论出发点是好是坏,最终都会不得人心。冯素梅点头记住,而后我出门下楼,朝着诊所去。今天早上身体就感觉好些,没有昨天那么麻,我想应该是冯素梅在上面的缘故。唉,这病得的,以后连夫妻事情也得靠女方主动,还是个富贵病呢。到诊所,青青刚给我按了十分钟,苏晴电话就打来,劈头盖脸厉声质问:“你昨晚到底在哪?”
我说在诊所啊。“放屁!我在诊所等到十二点都没见你来。”
我去,昨晚苏晴竟然来了诊所?登时我就有些心慌,脑海快速思索对策。“老实交代,到底去了哪?”
我想了想,装出老实音调:“去KTV了。”
“KTV?”
苏晴声音高八度,“那你骗我说你在加班?”
“我没想到你晚上会来。”
我继续老实道:“总经理请的,吃的韩料,然后去了一家高档会所。”
“玩到几点?”
“早上四点。”
那边便没声音,叹口气,“你身体好了?”
“没有。”
我说:“早就困了,但是总经理高兴,我走不了。”
苏晴再叹气:“你呀你,你什么毛病你不知道?万一在KTV里躺了,你叫别人怎么处置?”
后面又啰啰嗦嗦一大串,如同往常一样。我听的烦躁,却不得不听,只是心里想,都要离婚了,为什么还是不敢和她硬刚?思来想去,就一个原因,没钱。没钱,所以讲话没底气。苏晴训完了,最后问:“今晚还加班吗?”
我回:“今晚不了,今晚肯定准点回家。”
那边便不再多说,冷冰冰一句:“晚上下班我去接你。”
挂了电话,我问青青:“昨晚我老婆来了吗?”
青青笑:“来了,在这坐到十二点才走的。”
哎!我叹气,青青又笑,末了问:“你是不是背着你老婆有别的女人?”
“没有。”
我有气无力道:“虽然我们现在感情不好,但我没有背着她有别的女人,昨晚真的是去唱歌了。”
“哦。”
青青按着,又笑,“听说KTV里有陪唱的?是不是真的?”
我说是。青青就奇怪:“唱歌还要陪?你们自己不会唱吗?”
这话给我逗笑,便跟她科普,大概讲了遍陪唱是什么工作,末了道:“陪唱虽然赚钱,但不是什么好工作,好女孩一般都不会去的。”
青青哦,脸却向上仰着,似乎好奇。最后说:“有机会,我想去里面看看,也体验一下。”
“有的,肯定有的。”
我如是说。……去公司的路上,我给冯素梅发消息,问起床了吗?去报警没有。冯素梅回:还在酒店没起床,等下九点再去。我心便有数,回复她到了公安局给我发个消息。今天这出戏,我要好好看。到公司,去办公室拿生产计划单,陈朝阴沉着脸坐在电脑后面,见我来,主动凑过来,等人都走远,低声道:“兄弟,感谢你昨晚一通肺腑之言,今天,就是大老金死期。”
我立即回:“老大好样的,兄弟拭目以待。”
又道:“大老金一走,你这课长位置算是稳了,再有新总经理上台,他也不敢轻易动你。”
陈朝面上青红不定,咬牙道:“稳不稳的,哪怕这个课长不当,也得为我老婆出气。”
八点二十,各个产线开始正常生产,我安排好一号线,开始四条线巡检。老实说,我这个技术副科长,还真不知道具体职责是那些,平时开会呀,品质检讨,新品开发,都与我无关,而正常生产又有各个技术主管,我完全就成了多余的人。不过这样也好,轻松。八点四十,总经理通知各个部门课长开品质会议,我坐在休息室玩手机。九点十分,终于等来冯素梅发来好消息,说她已经在去公安局的路上。九点半,冯素梅再发消息,她在来公司的路上,坐的警车。应该很快了。我溜达到二楼饭堂,果不其然,拐子在里面玩手机,吃鸡。见我来,拐子打个招呼,继续玩游戏。“海哥。”
我在他旁边坐了,轻声道:“有个不好的消息。”
“什么?”
拐子头都不抬,眼睛紧盯着屏幕,吃鸡快到决赛圈。“昨晚和陈朝喝酒,陈朝说他要去公安局告。”
“告什么?”
拐子手里的游戏瞬间不香,抬头疑惑。“告金总,他强暴女员工。”
“胡扯!”
拐子有点生气,直接按熄屏幕,“他说的?”
我点头:“是的,他还说,反正现在课长位置到手,还留着金总干嘛。”
“我丢他老母个嗨!”
拐子一下子跳起,“他人呢,狗娘草的,当初说好的不告,才给他课长这个职位,这才过两天,他就翻脸不认人了。”
“好像去公安局了吧。”
我如此说。拐子瞬间瞪眼,“公安局?”
那表情惊恐极了,犹豫两秒,忙不迭地向外跑,肥胖的身躯一拐一拐,像企鹅。九点四十,冯素梅在五名警察的陪同下走进二楼综合办公室,办公室所有人员集体行注目礼,有些人莫名其妙,有些则露出八卦欣喜。很快,金总办公室一阵吵杂,噼里啪啦的摔打声,大老金发出西八西八的咒骂,很多人都涌到总经理室门口看。他们说,大老金起先不服,说自己是外国人,有外交豁免权。警察理都没理,上去就扭胳膊,他还挣扎,身体乱转,拿东西乱砸。警察没客气,橡胶棍一棍子下去那厮就老实了,乖乖背着手,被上了铐子。办公室所有人都看到,大老金被两名警察押着,弯腰低头从办公室穿过,面色难堪如死狗。财务部长徐美娜不明所以,还跑上去追问怎么回事,警察根本不理,后面还是李万洙在她耳边一阵窃窃私语,那女人才瞪大眼珠,半晌说不出一个字。大老金被带走的同时,拐子也消失了,无影无踪,整个公司没有人能联系到他。与此同时,陈朝也跟着警察上车,不同的是,他没戴铐子。而后,整个公司都炸开了锅,所有人都喜形于色,热烈讨论,各种添油加醋,将事件描述的越发精彩。上午十一点,我被叫到徐美娜办公室,徐美娜神色略憔悴,对我道:“现在金总和你们陈课长有点事,这几天都来不了公司,喷涂部就交给你负责,可以吗?”
可以,当然可以,这正是我要的。徐美娜点头:“那好,这几天辛苦一下,喷涂部就拜托你了。”
“没问题,请徐部长放心,我一定把喷涂部负责好。”
走出财务室的一瞬间,阳光照耀着我的脸。心情好极了,仿佛全身每个细胞都吃了一粒威尔刚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