气氛一时紧张,各人都不说话。离我们五米开外的另一桌上,五六个花臂大汉也注意到这边情况,各自放下筷子,冷眼看着这边。老崔脸色越发难看,用手把筷子往桌上一丢,身体向后靠,那后面五六个花臂大汉立时起立,哗啦啦桌椅碰撞。我旁边的丁健也噌地窜起,手按着后腰准备抽东西。便是这时,老白站起双手往下压,打圆场,“都坐都坐,这是干什么?坐下坐下,都是好兄弟,有什么不能好好谈的。”
李炳君单手把玩着打火机,眼珠在我脸上转,末了笑,对五六个花臂汉子招呼:“都坐下,没事,金虎是我们好兄弟,就算他把酒瓶子砸我脸上,也是我们兄弟的事,于你们无关。”
不得不说,这厮这事办的漂亮,请人吃饭,周围立着一帮社会人,张牙舞爪的似乎要打,他却装好人,讲义气。幸亏我早有准备,不然肯定被这一手吓住,乖乖就范。如此说,我让丁健也坐下,继续吃饭。老白道:“这个假枪不假枪,概念不是这样讲的,我们买的国产,也不是假枪,只是质量没那么好,但也能用,可以保证一年内不会坏,坏了随时给你拿新的,对品质能有什么影响?”
又说:“你一号线用了一年的国产,有问题吗?”
说这个我就来气,重重放筷子,“就是因为我一号线用过国产,我才坚决反对不许再用国产,你给我一号线装国产,可知我生产多艰难?不是赌喷头就是漏油,雾化不均颜色不匀,这些问题我还没法说,只能自己跟得紧,别的线用进口枪,调好之后主管躺着玩手机,我呢?我天天守着几把破枪,可我工资比他们高过一分?”
说到气愤处,直接质问:“换国产,你和拐子分钱,可分过我一毛?”
如此说老白面上青红不定,兀自辩解:“这些事你跟我讲啊,你不讲,我怎么知道。”
“我讲什么?讲多了你说我邀功,好像威胁你一样,咱们关系这么好,这样的事我能干吗?”
如此老白不做声,那李炳君则接口,呵呵笑着,“对,对,金虎兄弟说的对,老白你提一杯,给金虎道歉。”
老白提了,和我碰杯。李炳君又道:“你看,是这样的,以后呢,这个厂就不是韩企了,要卖给中国人,时间不会太久,就这三四个月,等新老板一接手,就全部变了,现在是大厦将倾,各人都赶紧捞钱,过了这个村可就未必有这个店。”
言毕呵呵笑,以为他讲了个多么好笑的笑话。老白也跟着笑,老崔是微笑,唯独我不笑,捏着杯子,脸色铁青:“其他好谈,油路一事,免谈。”
“不好吧兄弟。”
李炳君轻声威胁着:“我想着你比陈朝聪明,怎么能和陈朝一样呢?”
和陈朝一样?意思是我会和陈朝落一样的下场?我就笑,“这你就错了,我和陈朝不一样,陈朝贪心不足蛇吞象,该他贪的他要贪,不该他贪的他也贪,手伸的那么长,这不,把自己噎死。”
“我不一样。”
我看向老崔,开始微笑:“该我拿的我拿,不该我拿的,我问都不问。”
接着又看老白:“人要知足,也要量力,不要小看任何人。”
话说到这地步已经很明白,油路的事情你们休想。三人各种沉默,面色凝重。后面一桌花臂汉子也不再吃喝,都看向这里。要打架?我就想笑,刚才进门时候我还在怕,怕万一搞不好,几个人一拥而上,我就交代在这。可一开始吃饭,后面那一桌的人又是吃肉又是划拳,这才多大会,地上就扔了两筐啤酒两瓶白酒,你们这是来打架的?你们是来喝酒吹牛的。真正要打架,就该像我身边的丁健一样,只吃肉不喝酒,随时保持机警状态。眼下就算动手我也不怕,你们一堆喝了半醉的还能保持多少战斗力,力量或许会大,但敏捷呢?这才是我敢直接翻脸的根本。冷场长达三分钟,老崔才叹口气,“行吧,既然金虎不同意,油路我们就不勉强了,前面谈的那些没问题吧?”
如此我就笑,“那当然没问题,开玩笑,大哥你讲句话,兄弟怎么好一点面子不给。”
老白拍丁健肩膀:“小兄弟,好好学,要努力挣钱,这有钱人和穷人,是两个世界。”
我说不用了,改天。说话间起身,带着丁健走。到门口,李炳君追出来,拉着我:“走吧走吧,都准备好了,都是零零后,机会难得。”
我还是拒绝。老白搂住丁健,“你大哥不想去,他是家里有老婆,你呢?想不想去开开眼?”
丁健就拿眼望我。我本不想去,转念又想,既然带丁健出来,玩玩就玩玩,反正今天这架肯定是不用打了,玩玩也好,便同意。而后去了延边老饭店,上去跟老板说唱歌。老饭店不光吃饭,还有KTV包房。老崔之所以把吃饭和唱歌分开,是因为老饭馆吃饭太贵,食材啊,妹子啊,都贵。先在外面吃了,再去唱歌,果盘和酒都便宜,也省下妹子费用。比方说,吃饭叫妹子来,点了和牛,一份五六百,总不能不给妹子点吧?五六个妹子就去了大几千,这些都是没必要花的。踏入老饭店的一刹那,我忽然惊吓,心说不好,万一他们把薇薇安喊来怎么办?丁健都不知道薇薇安是做什么的。赶紧改主意,有急事,要走。他们那里能依,都到门口了,不玩怎么行,拖着进去。实在没法,我赶紧跑去包厢里给薇薇安发消息,叫她千万别来。即便如此,还是漏算一招,爱派上有薇薇安的照片和个人说明,也不知道丁健看到没有,反正原本挺高兴,看完爱派后脸就一直阴沉着,也不说话,也不喝酒,妹子碰他他还厌恶地推开。我猜他肯定是看到薇薇安照片,心里有气,却无法说。失算,是我失算,不应该的。心情不好,玩一个多小时,我起身告辞,他们挽留不住,只好让我走。我走,他们要继续玩,李炳君送我下楼,笑嘻嘻问候:“要不要叫代驾?”
说着还拿出手机,装模作样给我喊代驾。我连忙拒绝,也假情假意和他掏心窝子,“不是兄弟不给哥哥情面,油路那事是真不行。”
“没事没事,几十万而已,不在乎的。”
李炳君说着给我发烟,我接了,叼在嘴边,李炳君给我点,我拿手捂着风。便是这时,丁健一声大喊:“虎哥小心!”
随着话语就是砰地一声,一个黑影从我面前闪过,我连忙后退,那李炳君也跟着后退。这才看清,眼前出现五六条莽汉,个个手里提着刀,朝着我脑袋就砍。最先那个本来都劈到我脑袋,半道里被丁健踹飞,我才躲过一劫。其他几个都朝我来,电光火石间,我看清最当先那人的相貌,红黄扫把头,耳朵带耳钉,这人的相貌在我脑海记忆极深,死都忘不了。他就是上回酒吧门口袭击我的家伙,我受伤住院,皆是拜他所赐。这不是老崔的打手,这是李凯安排的。想必是李凯认为我睡了侯美玲,故而找来报复的。一瞬间我就反应到,后退的同时对丁健喊:“下死手,不留余地。”
话刚落,一道白光从下往上飞过,我吓的一激灵。还好我机警,那一刀从我眼前划过,却没伤到我,倒是旁边李炳君被吓的腿软,哎呀一声跌倒。他跌倒,绊了持刀者一跤,便是这一打岔,给了我拉开距离的机会。生死存亡阶段,肾上腺素也激增,人的反应比往常快,我看不清周围环境,只是凭感觉和常识躲避,很快跑进小区楼道,把那消防柜打破,从里面扯出消防斧,终于有了和对手互砍的资本。见我拿了消防斧,追我那两个就不再凶狠,变的犹豫起来。我是人,他也是人,他凭什么不怕?我拿着消防斧乱抡,对方后退,便是这时,丁健追到,上来就对两人后脑勺各敲一棍,动作凌厉迅速,双截棍舞的极快,两人回头,脸上又各吃一棍,接着又是两棍打中手腕,刀也脱落。如此丁健便不再舞棍,而是单手攥着,棍子头往人小腹上捅,只是一下,那人就捂着肚子跪下去,喊都喊不出,只能闷声哼。我惊魂未定,问丁健:“其他人呢?”
“都躺了。”
丁健说,眼珠血红,几乎要哭。他这是在为薇薇安的事情生气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