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家断电断水,推墙,尘土飞扬,第二家就再也待不住。我手里村头一间,中间一间,等于一排房子前面倒,中间塌,那些拆迁的天天拿机器震,故意搞出些动静,左邻右舍就会乱。就怕大家都不动,跟开发商硬钢,拆不成,拖一天就损失一天,有些甚至拖到后面连工程都丢了。尤其现在国家管控严,只能智取,不敢硬来。见我同意,后面有人递给我四份合同,大概看一番,两个三室两个两室,我不太满意,但话都说完就不再反悔,拿笔签名按手印。下车之后外面几个人都直眼,老丈人更是慌,走我跟前看,“你干什么了?”
我不回答,只是个笑。黄斌带人进去村委会办公室,用扬声器喊话,最后一天,16000一平,同意签字,不同意我们就不拆了。村民都不做声,当没听到。黄斌看我,我上去签字。村民傻眼,人堆里有人问:“你凭什么签?你是户主吗?”
我不搭理,拆迁这种事情,管你是不是户主,只要是户口本上的成年人,签了他们就认。我签完走,刘栋对村民喊话:“再问最后一遍,你们同不同意?不同意我们就不拆了。”
“不同意!”
一个大嗓门嚷。刘栋一伙转身就走,看都不看村民。这架势我心说糟了,被黄斌架上火炉了。不过无所谓,刚才谈的时候我都想好了,以后要拆,都是住临时安置房,家里老头老太太环境不好住不了,干脆跟我一起去广东。村里仇恨我也罢,骂我也罢,我听不见也看不着,反正我本来就不是这个村里人,能有什么感情。我拉着老丈人出来,老丈人直跺脚,“你干什么了?你干什么了?村里讲好的要签都签,不签都不签,你干么要出风头?你可知道,你签字,是把我们一家推上悬崖边了。”
我道:“赔偿1600,另送四套房,可以了。”
“这不是钱的问题,这是做人的原则,你以后怎么做人?以后你还要不要回村?别个以后又怎么看你?”
我道:“以后我定居广东,这里不来了,你和爷爷也跟我走,一起住楼房。”
“放屁!”
老丈人高声骂着,“你为了钱半点脸都不要了?软骨头!叛徒!”
老丈人骂我,村人都听,黄斌刘栋也在车上看,对着我笑。末了刘栋走来问我:“姐夫没事吧?”
我说没事。“没事的话我们明天先拆你的,晚上跟伯伯爷爷都讲一下,明天不要有误会。”
回到家饭做好,一家子围一大圈,老爷子甚至拿出了多年珍藏的女儿红。老爷子唏嘘:“我八十六了,不成了,今天正好彤彤回来,就把这酒喝了,等以后彤彤嫁人,也等于我喝过她喜酒了。”
丈母娘连说好,老爷子单独抿一口,丈母娘给添上,老爷子见老丈人表情不对,便问他怎么回事。老丈人道:“你那个孙女婿,一句话问都不问,就把字签了,得罪全村人。”
一桌子人都惊,各自古怪。老爷子想想,问我:“你为什么签呢?”
我回:“我有自己的打算。”
顿一顿道:“一旦大家都进楼房,村里的感觉就不在了,关系生疏,人情淡薄,我又是个外人,图什么?我常年不在老家,跟他们不熟,谁会给我面子?”
“与其这样,不如早早签字,多拿钱也多分房子,没必要跟他们闹。”
老丈人听了气的手抖:“你听听,这是人话吗?亲戚邻里感情不重要,你出了事谁肯帮你?以后我和你爷归天,连个送葬的人都没有。”
我不说话,老爷子却开口:“别管了,他办的对,办的对,以后就是他的时代,你那种老思想,行不通了。”
老丈人愣,他品不出那话里意味。老爷子就笑:“你呀,你折腾一辈子,除了唱戏搞婆子,你还办成过什么事?金虎不一样,他出去几年,回来两台大车开着,嗯,晴晴一个,彤彤又一个,多风光?”
又道:“这是他的本事,你想不通,我也想不通,你我要都能和他眼光一样,早发家了。”
老爷子才是人精,活了一辈子,看的透透的。如此说,老丈人不语,大家吃饭。吃完饭,我去车里拿东西,远远看到几个人蹲在对面墙根,黑着脸抽烟。回来后告诉苏彤,叫所有人都出去上车,今晚不在家住。那拆迁合同我大概瞄了一眼,同意拆,一平一万六,每家最多三百平,多出的不算。又或者,不要钱,直接按面积折算楼房,一家最多分两套一百二的。如此拆法,村民当然不乐意,急急忙忙加盖为的就是钱,要是赔不到,加盖纯属浪费。开发商不管这些,我老爷子房子在村口第一间,过去百分百给全村断水断电,断完再把房子推倒搞得路口狼藉,阻碍村民进入。都是损招。我想的是回来离婚,以后都不想再回,有千多万为什么不要?房子在手自己不住也可以租出去。村人得罪就得罪了,谁让他们太贪。一早说两万多的时候同意那会有现在这事,还偷偷摸摸加盖。大家都上车,老爷子却不上,笑道:“你们去吧,他们也不会拿我怎么样。”
如此,苏彤先带老丈人孩子走,我和苏晴间隔二十分钟再出。一出去,那些人就围过来,手里各自棍棒,气势汹汹。也不让我走,说等等,有人找你谈话。我原地等不到五分钟村外就开来两三台车,当先的也是霸道,后面则是两辆五菱。三辆车挡住村民,刘栋从车窗探头,“姐夫,走,我看这些憨批谁敢动。”
说话间,五菱上面下来一帮人,描龙画虎气势汹汹,手持各类管制器械。村民也是急了,也不知谁喊一声打,场面瞬间混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