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明圆溜溜睁着眼,反问:“我吃条鱼,有这么难吗?”
说的老侯一怔,正想继续说,那小明已经转身走,背着手,嘴里嘀咕:“果然是个无情无义的家伙。”
说的老侯难受,回头看鱼缸,咬牙想半天,终究还是没说话。老爷子小碎步追上小明,给解释:“囡囡,那四条鱼不是普通鱼,它们护着咱家呢,以后不要再讲这种话,犯忌讳。”
“这么迷信?”
小明在观音像面前站定,旁边立即有人去抽香,先递给老爷子,再递给小明。老爷子点香,对小明道:“跟我做,恭敬些。”
小明不接香,翻个白眼,背着手往别处走。老爷子跺脚,“囡囡,你不能这样,菩萨会保佑咱们的。”
“信菩萨?”
小明哼笑,“我过了十几年的苦日子,你跟我说信菩萨?菩萨要真有灵,就不该让我五岁开始连顿饱饭都吃不起。”
说的老侯错愕,老爷子也难受,张嘴傻眼立在原地,捏着香的手都抖。老侯慌忙去拿了香,在烛火上点燃,插去香炉里。老爷子追上小明,又道:“菩萨还是有灵的,你看,我们一家人不就团圆了?”
“团圆那也不是菩萨的功劳,真正要谢,得谢谢那个王八蛋!不是他,我还在夜场里给人捏脚呢。”
王八蛋,指的是我。老爷子听到捏脚字眼,人差点跌倒,话都说不出,去拉小明胳膊,“你说什么?你给人捏脚?”
“是啊,我十三岁就不读书了,干过KTV也干过桑拿足浴,交了七八个男朋友,还打过两个孩子,唉,也算经历丰富。”
一番话说完,老爷子翻个白眼,人直接后倒。好在后面佣人们眼疾手快,从后面将他拦住,掐人中的掐人中,抚胸口的抚胸口,折腾了一分多钟,终于让老爷子从昏迷中醒来。醒来后老爷子带着哭腔,“报应,报应,报应啊~”那腿站不稳,由两名佣人扶着,往楼上去。老侯面上也是阴晴不定,走去小明跟前,眼神悲愤,却不知该讲什么,最后挥挥手,让周围人散去,低声对小明说:“对不起,是爹爹不好,让你受苦了。”
“嗨,事情都过去了,说这些有用?”
田小明继续吊儿郎当,背着手走去后面院子,一出门就看到长廊和凉亭,以及周围的假山草木,立时喜悦,“咦,这个地方好,跟公园一样。”
说着往凉亭跟前走,走两步头顶扑棱棱一声响,一只鸽子从屋檐飞下,落在凉亭下的喂鸟槽上。鸽子飞行过程中,屁股带出一滴粪,落在小明脚步前方。小明低头看看,再抬头,笑着赞:“鸽子好白。”
后面老侯咳嗽一声,摆出温和笑:“你喜欢?喜欢爹爹送你。”
小明大喜,“好哇好哇,送给我。”
老侯拿出鸽哨吹一声,而后伸手,那只雪白鸽子便扑棱棱飞过来,落在老侯胳膊上。还有一只,身体同样是雪白,从三楼楼顶飞下来,同样是落在老侯胳膊上。两只鸽子并排站,发出咕咕,咕咕的叫声。小明大喜,“好耶,两只鸽子,我好喜欢。”
老侯见她笑,也跟着笑,胳膊往前伸:“这两只,一只叫做雪域灵王,一只叫做千里追风,你喜欢,以后它们都是你的。”
“嗯,喜欢,我最喜欢了。”
田小明笑着赞,还用手去碰鸽子脑袋:“下午就给我做,一只煲汤,一只红烧。”
老侯傻眼,我也傻眼。小明说完往前走,走两步又回头:“算了,两只都煲汤吧,鸽子肉少,红烧没意思。”
老侯闻言如同木雕,半天没反应。“怎么,鱼不能吃,鸽子也不能吃?”
田小明问。老侯想想,伸开手,“来人。”
房里跑出来一个人,老侯把鸽子抖走,对来人交代:“交代厨房,两只鸽子给三小姐煲汤。”
田小明已经走到凉亭,一屁股坐去椅子上,大长腿搭在石桌上,得意地晃。老侯走过去,语调低沉,“小明,你这样不太好。”
“我这样舒服。”
“女孩子,要有女孩子的样子。”
“我不是女孩子,我是女人。”
“女人,更要有女人的样子。”
老侯语气稍微重。田小明一怔,也开始黑脸,“你看不惯?”
老侯气结,原本潇洒英俊的脸变成冷血恐怖,说话语调也变成阴冷:“没人敢和我这么讲话。”
小明一声冷哼,两手一交叉,将手腕上镯子拆了,拍去石桌上,“谁稀罕跟你讲话!”
言毕起身,大长腿迈开走。老侯表情明显粉嫩,压低声音:“你去哪?站住!”
我见势不对,慌忙上前拦,“小明,有话好说,他是你父亲。”
“他是个屁!”
小明根本不给我面子,继续往外走,我拦,诚恳道:“姑奶奶,你有气归有气,他是你亲生父亲这个改不了。”
“让开!”
田小明冲我翻脸,左右冲突不过,用脚踢我:“给我让开!”
我不让,抬头看老侯。老侯无奈,又换温和神色,追上来,“小明对不起,不要生气,是爹爹不好。”
她才不再向外冲,但依然背对老侯,小脸气鼓鼓。老侯表情疲惫,似乎一下子苍老十多岁,轻声道:“你这脾气,跟我一模一样,吃软不吃硬的主。”
讲完笑,“你说你有七八个男人,还打过两个孩子,我不信。”
“爱信不信。”
小明气鼓鼓回。老侯呵呵笑,“你这脾气,一点亏都不吃的人,怎么可能被人欺负,倒是你二姐……”说一半摇头,“命,还真是命。”
小明听的稀奇,“我还有个二姐?”
老侯点头。“我二姐怎么了?”
“你二姐,她心善,总是被人欺负。”
说着老侯哀伤,“都是命,命里注定的。”
田小明面上露出困惑,老侯再道:“等明天,明天让你二姐过来,你们见个面,好好聊聊。”
小明眼睛眨眨,又问:“我除了二姐,还有其他兄弟姐妹吗?”
“还有三个哥哥,不过都不在这,过年才能回来。”
小明就喜,“我去,竟然还有三个哥哥。”
说完看我,用手指戳,“你以后给我小心点,我可是有三个哥哥的人哦。”
我点头,向后退,和她保持距离。田小明又背着手回到前厅,往二楼看,“那上面有什么?”
老侯笑,“有什么,你上去看看就知道了。”
田小明就往二楼去,书房里转一圈,看到墙上有张弓,拿下来拉扯玩耍,拉两把没意思,扔了弓,又去书桌上看,发现文房四宝,玩心顿起,“这个是不是传说中的砚台和墨?”
那砚台,那是个椭圆造型,通体乌青色,上面纹着雷云,整个看上去像喷了哑光油似的,头部还有个悬崖造型。砚台上还有两个字:墨渊!老侯笑着介绍:“这是清代传下来的,墨渊,李鸿章曾经用过的,被你爷爷收藏下来。”
田小明不信,“有这么耐用吗?”
老侯就给解释,砚台这东西,做的好,还真能用好几代人。小明来了兴致,拿起旁边墨锭就要磨,老侯连忙给加水,又给解释:“砚台有四大名砚,分别是端砚,洮砚,歙砚,澄泥砚,其中端砚被称为百砚之首,产地就在广东肇庆,历来为文人豪客喜爱。”
又道:“书法一道,除去自身功力,砚台也很重要,砚台优劣,和研墨好坏息息相关,下墨讲求快慢,发墨讲求粗细,往往下墨快的发墨粗,发墨好的下墨慢。所以,下墨发墨均佳的砚极其珍贵。”
说话间,小明已经将墨磨好,墨汁在砚坑里,如油般发亮。老侯还在讲解:“一方好的砚台,黑市价格动辄上百万,现在很多大老总行贿受贿,都不是直接送钱,而是送砚台,这叫雅贿。”
小明也不知听没听见,端着砚台拿着毛笔,走到墙边画跟前,问:“这谁画的?”
那是一副唐伯虎的仕女图,上回侯美玲对我介绍过,这幅图是张大千做的赝品,可即便是赝品,那也是出自于张大千之手,同样贵重。侯美玲说,这幅仕女图拿去外面起码二百个起。而现在,这幅价值二百万的仕女图则田小明拿着毛笔图,她往侍女脸上加了副眼镜。她画的时候,老侯就在后面看,嘴角上扬,竟然有几分笑意。小明毁了仕女图,见老侯在笑,又对旁边的水墨画下手,她给江中钓鱼老叟的船上加了一只喜洋洋。画的贼丑,还特别用文字说明,这是喜洋洋。可惜那副价值八十万的山水图。毁了山水图继续往下,往马背上画人,给虾旁边加螃蟹,甚至是,给一副巨大苍茫大地的画上加飞机。并且注明日期时间,还要署名:某年某月某日,田小明修改。连续毁了七八副画,小明问老侯:“我画的怎么样?”
老侯笑:“精彩,很精彩。”
小明再问:“这些画贵吗?”
“不贵,平均一副一百万吧。”
说的小明瞠目,“你是说,我刚才一下子浪费掉七八百万?”
“天,我是遭了什么孽。”
又问老侯:“有办法补救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