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些时候苏彤回来,着急的不行,一进门就往厕所冲,仿佛山洪崩不住。我在床上玩手机,听着厕所里她长长吁气以及簌簌水声,不禁问:“有那么忙吗?上厕所的功夫都没有?”
“领导们来了,现场监督,要求我们二十四小时生产,你说呢。”
“镇领导?”
“市。”
这就厉害了。我心思动,问她:“有这么严重?”
“人数都上三千了,你说呢。”
她提着裤子走出来。想到此我纠结,问她:“你没听领导说疫情要持续到几月份?”
“四月吧。”
她说:“封城了,不会再扩散,剩下的就是排查。”
见我闷闷不乐,她问:“你什么情况?”
“我们厂没订单,一天亏近十万。”
她便怔住,想想问,“那怎么办?疫情过去还会有订单吗?”
我摇头,“不好说。”
不好说,是因为上游客户走了,下游供应商又太多,狼多肉少。这个厂子捏在我手里,要是再不赚钱,我只能卖了。我问她,“现在你们每天出货量多少?”
“今天出五十万,明天还要翻一番。”
说这个苏彤忽然想起件事:“对了,惠姐新订了一套设备,一分钟生产800片,日产量一百万。”
那很不错。“可是……”苏彤表情有些疑惑,“她定这套设备都没跟我商量。”
“什么意思?”
“大家合伙做生意,所有事情不该互相通气后才决定吗?”
如此说,我预感不妙,想想也对,之前惠惠缺钱,可以拉苏彤入股,现如今她有钱了,管理能力也上来,干嘛还要拉着苏彤一起赚?不说苏彤,就是我,她现在也不怎么搭理。过年时我给她发过祝福短信,她连回都没回。不能说她坏,只能说她现实。当下回复苏彤:“忙起来顾不上也说不准,不用往心里去。”
又笑着问:“人家给你分钱就行了。”
说到分钱苏彤面色喜,“到这个月底做完账应该会分吧。”
说话整个人气色看上去非常舒服。由内而外透着喜庆。“你的富婆梦终于实现了。”
说着,我往她跟前凑,她傲娇拒绝,“早知道这样,当初我就不该沾你。”
不沾我?“对呀。”
她洋洋得意道:“我有钱想找什么样的找不到?干嘛找你个二手货。”
这话我不爱听,说她:“如果不是我,你根本没机会跟惠惠合作。”
“呦呦呦,给你显得,没有张屠夫还不吃带毛猪了?”
她的语气略严肃,“拿了拆迁款,和惠惠合作是水到渠成的事儿,你以为你有多大脸。”
飘了。口罩厂赚了钱她也飘了。偏偏我还不能跟她说里面情况,只能认怂,“好吧,你厉害,阿姨,我不想努力了,你养我吧。”
她想想,忽然道:“我姐最近联系你了么?”
我说没有,“怎么?你联系了?”
她摇摇头,“听说……挺好的。”
考虑到苏彤即将变成富婆,我把自己的态度稍微改观了些,晚上睡觉抱着她,身体贴的很紧。……孙耀吾去拉订单还是没消息,我一个人在办公室发愁,要是疫情始终这样,以后的路该怎么走?算算账,我欠银行两千七百万,各个供应商货款大约也有一千万,加起来三千七。而我的货款有大约两千万。要是现在卖的话,货款还一部分,厂里的设备大约也能卖个两三千万,我手里能落一部分。要是不卖,我就得用货款硬扛,扛到疫情结束,扛到订单恢复。假设扛到六月份,每个月亏三百万,等于亏四个月,一千二百万。六月份我要还是没订单,那时候卖厂子就是纯亏,搞不好我还得倒贴。当然,账是这样算,但在实际操作中,老板申请破产,不可能再往里面添钱。我该怎么选呢?或许可以尝试尽可能把损耗再降低些。想到此电话召来陈朝,让他再想想办法,努努力,把中层管理挤走一部分。陈朝闻言头疼,“不太好办,现在疫情,各个工厂都没订单,那些管理心里明镜一样,死也死在咱们厂,反正每个月工资不会少,七八千上万拿着,何必要去别处找工作?”
“就算你为难他们也没人走?”
陈朝摇头,“脏活累活都在干,没人偷懒,他们知道现在是什么情况。”
不辞职,我就不能炒,炒人要赔钱,我划不来。可是不走,他们就这样耗着,光薪水一个月也好几十万呢。卸磨杀驴吗?算了。还是想想其他办法开源吧。手下几十号职员,真的没办法创造利润吗?要不号召他们都开个直播试试?几个文员倒是有几分姿色,让她们去开直播,骗点打赏?我看最近田小明就玩的很不错,并且越来越火,昨天晚上光是一条装蛆的视频就有三百多万赞,不过最近不太见她直播,改拍小视频了。想到直播就想到李明玉,孩子相貌讨喜,就是悟性差,镜头感差,身材也不好,很难火。或许这方面可以去拜访下田小明,看看她有什么好方法,给传授下。想到就给田小明发消息:有事和你说,看到回复。……胖子给我打电话,丁健遭人打了,人在医院,伤的不轻。我有些烦,拿了包往医院赶。到医院丁健还在手术室,头上有三处伤口需要缝针,手术速度较慢。舒敏坐在走廊的长椅上,表情不悲不喜。我问舒敏:“你知道怎么回事?”
舒敏眼神漠然,仿佛没听到。丁健手术做完出来,正要和舒敏说话,舒敏拎着包起身,大长腿迈开向外走,直筒靴包裹的双腿笔直,鞋跟敲击着地板,铛铛作响。丁健目送她消失在门口,一言未发。我心里一声叹,看他的伤,头上两口子,眉骨一口子,目视有点惨。问他:“谁打的?”
“放贷的。”
丁健说:“狗日的利息太高了,连本带息要五十万,我只有十万,他们就动手。”
我再问:“那个放贷的?”
“老嗨。”
老嗨我知道,平岗这里真正的地头蛇,关系网极硬,张小双二哥都有点虚他。我就无语,“你怎么能借他的呢。”
丁健带着痛苦:“不借他的,年前那一关我都过不了。”
说的我痛苦。我现在还有钱,大几百万呢,问题是这个忙我该不该帮?丁健他吸取教训了吗?这次帮了,他以后还赌怎么办?丁建他如果是做正当生意,开饭店,或者干其他营生,亏就亏了,我可以当他没经验,给机会试错。但他是赌博,一夜之间上百万,我有多少钱够他坑的?想到此头痛,捂着额头,想了很久,道:“恩佐厂里账户上的钱肯定是不能动,我找下你们苏家嫂子,看看她有没有。”
又道:“你苏家嫂子的性格你们也知道,她向来大方,有的话肯定会帮。”
丁健立即接口,“我知道,替我谢谢嫂子。”
我起身走,丁健又道:“虎哥,要的话多要点,要六十万。”
“六十万?”
丁健不好意思,低头低声,“严力也借了别人钱,他借的少,只借了五万。”
我草!无名火起,我问:“严力人呢?”
“听说别人找我,他躲起来了。”
好小子,还知道躲?我的怒火再也压制不住,骂丁健:“你怎么不去死?还什么钱?直接拿刀把他干了来个鱼死网破多好?”
丁健低头,空气死一般的沉默。我知道,我骂的重了,他毕竟是个小伙,也有自尊。叹口气,拍拍他肩膀,“兄弟,戒赌吧。”
言毕走。到医院门口,舒敏在院里等着,铁青着脸,双手抱胸,手指里露出一把车钥匙。我左右看,问舒敏:“丁健的车是那辆?”
舒敏手给我指,“那辆,灰色的。”
新款530,中网上贴了蓝红黄三色装饰条。我问舒敏:“你想怎么办?”
舒敏回答:“还能怎么办?车是我的,丁健他一分没花,我不可能让他把车交给高利贷。”
便是说,她选择要钱,不管丁健死活。这想法倒没错,毕竟,丁健用来花天酒地的钱都是她赚来的,她舍弃了尊严,陪着老男人逢场作戏赚来的。丁健却不珍惜,这怪不上她。“虎哥。”
她娇滴滴喊着,垂泪欲滴,往我跟前凑,“你帮我把车本要回来,从今以后,我跟丁健再无瓜葛。”
车本在高利贷哪里压着,拿钱才给本。我说好,往我车跟前走,舒敏又两步追上来,小声要求:“虎哥,让人替我把车开回去,就放咱们厂。”
她不会开车,今天来医院,并不是为了看丁健,她就是来开车的,本着损失能拿回多少就拿多少的想法。现实吗?我觉得她没做错什么。我让保镖帮她开车,她则上我的大G,跟我一起坐在后面,身体离的极远,一路阴沉着脸。到厂门口,她再次要求:“虎哥,帮我把车本要回来,拜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