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锦川是在早晨到齐王府的。她伴着清早的打了个哈欠,回头看了看身后的轿子,让抬轿子的先行下去。站在偌大的齐王府前,好久没见妍雪了,现如今是迫切地想找她聊天。这娇贵的七公主踏着一双青湖戏鲤绣花珍珠鞋,穿着一身墨绿飘柳流苏襦裙,发髻间插着翡玉垂珠簪子,身上绿元素配着她那明媚慵懒的笑容,轻巧的步子显得格外衬着江南水景美。想着去见好闺友,她脚下便快上几步,朝着齐王府大门奔去。明明也只是是齐王妃生辰,可如今齐王府上下却是张灯又结彩的,红红火火地让人恍惚。崔妍雪乃是当朝工部尚书的嫡外孙女,出生高贵,更何况又是齐王爷心上人,朝中的大人多少要来见望。此次生辰日,是连着齐王与王妃囍日纪念一同礼办的,一连要办半个月,尚书大人允了女儿女婿看望外孙女,声势浩大,连皇太后都有所听闻。于是乎,就有了宋锦川如今看到的景象。那庄严阔大的“齐王府”这三个大字的牌匾下方方方正正挂了两张字幅:两张字幅的内容都是一样的,但字迹却不一样。一张是“恭贺齐王妃崔氏生辰礼日”,上面的落笔笔锋利落,由浓转淡,飘若蛟龙。另一张的字....像极了十几坨鸟拉的屎飘在上面。宋锦川沉默了。她拿脚指头想想都知道哪个是自己风度翩翩的五皇兄写的哪个是自己从小玩到大不学无术好玩的皇嫂写的。宋景澜到底是真的宠爱崔氏,把王府打点成这样张扬,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是要大过年了。大抵是因为来的好些客人都来自京都,不好在鲤州找到临时住处,便也只好在齐王府暂居,自然得早早启程,早到齐王府里安置来。宋锦川回过头去看,看到了好些奴才正哼哧着为自家主子搬着行李。宋锦川突然想念极了自己这个青梅闺蜜便宜皇嫂。自从崔妍雪嫁入齐王府当了齐王妃后,宋锦川已好久未见她那张奸笑的脸,到底是心里念着她的。心下想着,便兴奋地急急跑去。门口的几个侍卫认得她是栖宁公主,便齐齐行了礼道了安。宋锦川匆匆点了点头跑着,脸上挂上笑容灿烂,耐不住清早的困意,又眯起打了个哈欠。这时身后的长烟和夏荷声音响起来:“公主!快停些!!”
有疾风过。下一秒,她撞上一个人来。宋锦川惊呼了一声,刚刚打哈欠没能仔细看,顾不上左肩的微痛,连对方是谁都没看清,稳住身子的同时立马向对面道歉:“对不住呀对不住,太困了......”她抬头看了下,只见眼前的少年面色清润,也稳住身子,温和地笑笑:“在下无妨,不知栖宁公主可撞到哪里了?”
“啊?没有没有。”
长烟忙扶过宋锦川。另外一个不知哪来的小书童也急匆匆地跑到少年面前:“少爷可要慢些呀。”
“阿德,无妨。”
少年无奈。这时,刘公公从旁道:“殿下,这位是今年新晋的祁状元。”
祁源温润地向宋锦川行礼:“在下祁源,字子涥,见过栖宁公主。”
宋锦川头一次听别人介绍自己的时候还称呼字的,有些小稀奇,便也大胆地笑着回道:“我叫宋锦川,我也有字,叫遥摘,是父皇给我取的名字呢。”
祁源笑道:“在下有过听闻。”
“真的?”
宋锦川拿眼睛看他,“你也是来给齐王妃过生辰的吗?”
“是的。”
他抬手,摊向阿德手上的礼盒。宋锦川瞅了一眼,那盒木制作,看上去并没有多精贵。祁源似乎看出了她心中所想,有些窘迫道:“在下并无大钱备下生辰礼,就存心准备了些小心意。让公主见笑了。”
宋锦川倒也没心思去耻笑人家,道:“无妨呀,皇嫂喜热闹,你若来了她才开心,哪会在意礼物呢,再说,她会心领你的好意的。”
祁源笑笑,看向齐王府:“那公主,一起进府么?”
“行呀!”
碰上了能说上话的人,宋锦川自然开心。祁源望着眼前这个精致眉目间带着恣意的公主,淡笑着一同进府了。“栖宁公主公主到!”
传话的奴才话音刚落,众人回头望,立即便有人群挤上来。“是七公主来了呀!多年未见,公主您当真愈发出落得精致!”
“小小年纪便是个美人胚子,长大了可不是倾国倾城?”
“鄙人说句话呀,瞧您真不愧是我大宋公主...”宋锦川看着眼前这帮似曾多年前见过却又记不起记忆来的形形色色的人,听着早已听惯了的恭维话,有许些尴尬。这时,又有人看到她身旁的祁源,不知是谁说了一句:“哎呀哎呀!祁状元呀!”
立刻引来人群转移注意力。“当晋的状元呀,可是太后娘娘钦赐的状元头....”“您当真是好一青年才俊呀!!鄙人听说呀今年的题文刁钻难书,您却洋洋洒洒一长文章!在下佩服!”
这下重担交给了祁源这边。这书生似乎从来没遇到过这种情况,脸都被涨红了。宋锦川抬起同情的眼神看向他,用手轻轻拍了下他的肩膀。祁源一惊,在她的眼睛里看到了五个字:兄台交给你了。下一秒,宋锦川就提着裙子“哒哒哒”地跑了。祁源就这么透过眼前这一圈的人群,看着那抹绿色的身影俏俏地跑开。他垂眸无奈地笑笑。“栖宁公主到!”
刘公公的声音穿到厅堂。“哎呀!阿摘来啦!!”
大厅殿响起一串银铃般的笑声,“奔波了几天的路可要把你给折腾坏了!”
一眼望去,一个穿着红艳,绾着妇发,精致五官的女子娇笑着站在堂中,挽着同样装着端庄喜庆的齐王。男子侧颜温和俊秀,看向妻子的眼里尽是温柔。宋锦川望着厅堂内也挤挤满满好些人,甚至也看到了崔家双亲笑眯眯地看着自己,多少被崔妍雪搞得有些丢脸。她也礼貌地对崔氏双亲回笑,又看了眼身旁的五皇兄,还来不及开口,就又看见齐王妃扯着齐王撒娇道:“王爷你看看,阿摘都没怎么休息,我带她去别院里坐坐?”
崔母道:“阿妍,不可无礼。”
“阿娘...”宋景澜被她扯地无奈,但也好说话地点头,眼里都是温柔的纵容。宋景澜温和地看向他的七皇妹:“阿摘,许些时候未见,你皇嫂想念你得狠啊。”
说完崔妍雪便去扯宋锦川。宋锦川看着她一脸“狰狞”的笑容,便知道她又在怀着什么坏主意了,恰好看到了厅堂内刚来不久的皇长姐,悄悄肘了一下崔妍雪。“行啦我知道你想着我。生辰日快乐呀。”
她看了眼自己的皇姐。崔妍雪笑嘻嘻。宋锦华正笑眯眯地看着自家的皇妹和昔日好久不见的闺友亲热呢,瞧见宋锦川看她,看出她的窘迫,也笑道:“王妃娘娘,阿摘还未给这儿各位大人礼安呢。”
宋锦川挣脱了崔妍雪的怀抱,小声嘀咕道:“我还没和皇姐讲几句话呢,你急什么呀,多不合规矩!”
“说的好像你多守规矩似的,”崔妍雪笑嘻嘻地也放低声,“这么久未见了,我可要和你讲些好东西!”
旁人面前宋锦川不好多说些什么,只好这样悄悄给自己的五皇兄使了个脸色。宋景澜得了令,叹了口气柔言道:“别闹了阿妍,锦川要与其他阁下叙旧,你莫要添乱了。”
闻言,崔妍雪也就只好先放开宋锦川了。宋锦川也没给自己这个小闺蜜多余的蜜语。她自小受宫廷公主礼仪,哪怕性子再活泼,也要顾及自己皇家身份。于是宋锦川将手轻发放于胸口,微微弯下腰,向着三面厅堂行了一个标准的的大宋公主礼。少女那么柔软的一小只,脸上还带着豆蔻年华的青涩甜美,此时正一眼一板,庄重地向着一旁的众人行着大宋礼。“本宫还请各位安好,”少女动人明艳的脸面向大家,“许久未见五皇兄和五皇嫂,阿摘甚想念。如今皇嫂生辰,阿摘托了些太后的礼,也带了薄礼一并送与皇嫂做生辰礼。”
她微微侧身,于是身后的刘公公殷勤着笑着,碰上生辰礼来:“杂家的给王爷王妃,皇长女,崔大人崔夫人请安。王妃生辰万安。”
宋锦川朝向崔氏双亲:“小女问崔大人崔夫人安。”
崔家双亲在她幼时便喜欢她,顿时笑得更是和蔼:“栖宁公主长大了,在下心生悦。”
宋锦川又面向宋锦华:“阿摘也请皇姐安。”
宋锦华温和地笑。宋景澜忙道:“七皇妹有礼了。”
语闭,殿堂众人齐声礼道:“恭贺齐王妃娘娘生辰万福,福如东海。”
崔妍雪开心极了,一张小巧的脸蛋儿柳叶眉弯弯的。“谢谢大家,也谢谢阿爹阿娘来看望我。”
她高兴地从齐王身边站出来,“今日我生辰,大家能来参加我就很开心了,希望今日宴席大家能玩得愉快呀。”
她一拽宋锦川,转身对宋景澜抛眸笑:“夫君,剩下的交给你咯,妾身和阿摘先行移步到染池亭啦。”
被猛地一拽的宋锦川:......“等...慢一.....”宋锦川被崔妍雪就这么拉扯着,险些说不上话来。“什么?”
崔妍雪回头,似乎又想到什么,“小豆子,帮我把栖宁公主送给我的生辰礼一并带来哦!”
叫“小豆子”的奴才忙应下。“阿妍!”
崔父唤道。宋景澜匆匆笑道:“无妨,岳父大人,今日阿妍生辰日快乐,就让阿妍去吧....”“齐王大人,是可.....”崔母也无奈地笑着摇摇头。于是崔妍雪就开开心心地拉着宋锦川走了。殿堂内齐王无奈地笑着扶额,抬头照应众位宾客。“本王的王妃在齐王府娇贵惯了,难免使些小性子,还望各位大人见谅。”
殿内各人笑道:“今日王妃娘娘生辰,哪有此番一说?!”
“诸位抬爱,”宋景澜温和道,“各位大人远道而来,还请在王府用过晨膳。待诸位休息片刻,本王将领各位大人一同游览鲤州美景。我鲤州管辖有不当之处,还请诸位多加指点。”
“…齐王大人哪里的话,真是说笑了…”“鲤州民风淳朴和睦,哪有不当之处……”宋景澜接过侧旁侍女的酒,一笑饮下:“各位大人请赐座。”
又唤来侍仆:“赐酒。”
众人连道谢行礼。“六公主到!”
殿堂外一道传音,众人纷纷侧目,只见宋锦苋一身华衣锦带,妆容较好,步履高贵地走来,身旁是同样精致的侍女。宋锦苋似乎很满意这种被许多人注目的滋味。她的五官长得大大方方端端正正,总给人一种高高在上的感觉。她仪态万方地笑着,给齐王道安:“许久不见五皇兄,皇兄身体可恙?今日皇嫂生辰,本公主有备而来,望皇嫂喜欢呢。”
她身后那婢女奉上贺礼。宋景澜笑着道:“六皇妹能来便好。”
宋锦苋环顾了一下厅堂,脸上笑容微变:“皇嫂呢?”
“和阿摘去了染池亭歇息,”宋景澜温和道,“六皇妹若想舒缓一下,也可以去同她们聊聊心。”
“不必了。”
崔妍雪和宋锦川走得近玩得好,宋锦苋心里其实也是不太待见她这五皇嫂的,只不过装装样子罢了。哪知她今日给崔氏贺礼,来时连个影儿都没见着,足让她这大宋六公主脸上难受的。她突然想起什么,眼睛里亮晶晶的,脸上的笑都变娇羞了:“既然皇嫂不在,那皇兄,右将军在哪呀?本公主想去问候一下右将军大人。”
此言一出,厅堂诸位议论了起来。“齐王大人,莫怪鄙人多舌,”一位留了须胡的文客举杯笑曰,“只是听闻林右将军大战,以少圣多,此次暂且停留齐王府养伤,连圣上都还未见过面。鄙人也料诸位大人极为担忧将军身体抱恙。不若,还请齐王大人引领吾等前去探望林将军?”
宋景澜淡然笑之,像是早就猜到了他会说出这话来。一时间,一厅堂的客人都纷纷言曰。“是啊!林将军此次立了这般大功,吾等佩服不已…”“…也不知将军身子修养如何了?…”“齐王大人,请让吾等探望右将军一下吧!…”“……”林柘坐在一旁,有些不安地抬头,恰好撞上宋景澜安抚的目光。宋景澜微微一笑。”
各位大人,并非本王不愿引见各位前去探望林将军,而是将军几日前恰与本王提起过,”他淡而处之,“将军说身在养康,不喜见人,诸位的心意将军心领。”
“这……”诸位哑言犹豫。“既然将军这么说过,我们诸位大人也不便叨扰将军。今日王妃娘娘生辰,不若替娘娘贺福吧!”
有一人举杯笑着站起道。于是也有人道:“不错!也愿王爷王妃比翼连枝,恩爱永存!”
宋景澜起身迎杯笑:“多谢阁下美言。”
齐王起身,诸位皆随其敬酒。他嘴角带笑,面向宋锦苋:“锦苋,你先坐下吧,路途劳累,你休息休息。”
宋锦苋轻轻“哼”了一声,入了座眼睛却瞥到了林柘,随即眯了眯眼。。殿堂内言谈四起,一时各位人物皆是举杯之间,谈笑风声。齐王妃的双亲正与齐王大人攀谈王妃几许,宋景澜温和应下。宋锦华举杯轻抿,正逢旁畔李氏未出阁的小郡女一脸兴致地旁敲侧击询问起皇宫太子尚未娶妻之事。郑大官人正殷勤地替姚河督庆酒交谈,姚大人开朗大笑。祁源这边,书香门第朱家长子正皱眉与他探讨学术经论。“齐王大人,阿妍在国公府便娇纵任性,如今嫁到你们齐王府,真真是要给您麻烦了。小女若是有什么做错事,大人可不要嫌隙她,我们会好生与她细说的....”“岳父岳母大人多虑了,阿妍甚好,”宋景澜苦笑道,“本王爱慕阿妍已久,自认贵女下嫁,是本王的高攀,又怎会心有嫌隙?”
崔父暗自松了口气,又听闻崔母忽道一声:“那...齐王何时娶妾增室呀?”
崔母脸色状似无意,可单单此话,让三人心弦一顿。宋景澜抬头,依旧温和地笑着,但眼中坚定。“不会。女婿此生只要阿妍一人。”
他讲这话时有风过,他淡雅的侧颜好似这阵清风,乱了青丝。林柘是有许些无聊的。他千里迢迢从右将军府赶来看自家长兄,不知自己在京城干了什么混蛋事被长兄知道了,长兄见都不懒得见他一眼。为齐王妃贺过礼后,他随意听着旁人过来问他的安,不少世家的青年才俊围他左右,心里却多少有点不安。而他旁边坐着刘地督的嫡次子刘卯。这家伙也是个风流倜傥的小子,一开始就逮着他一门心思地赞美那栖宁公主貌美明艳。林柘倒也被宋锦川的样貌好生惊艳了一番。他在红尘胭脂处见过了也不少的美艳女子,但如今堂皇大殿内一眼,皇室女子娇而不媚的动人美貌在他眼中一亮。开始他也与那刘家次子颇有兴致地攀谈。“...我说世子爷啊,在下见过那么些红楼女子各有姿势。如今一看这几位公主,却心想果然风尘女子再美,也比不上皇室贵女的半分!尤其是那位七公主!”
刘卯盖是喝了一点的酒,脸上已有些细醉,大笑着又从案上抓了把剥好了皮的荔枝往嘴里送,“您说不是?若是娶了这么一个貌美女子,该当多幸运!”
林柘不可否认,他也大笑着一巴掌打在那小子背上:“你呀...你!可真敢说!做梦吧你!哈哈哈!”
潘家二郎也哈哈大笑:“刘少爷妙言。”
刘卯见林世子笑,心里头也颇有些鼓了气,却也不待见那潘家郎,略过他谄媚地笑道:“世子也是个过往人!您说说,见过哪些好瞧的姑娘?!哈哈!在下有幸遇过,在那 苼州清云楼,头牌!您可听闻?!江南四大头牌之一!那腰细的呀....”林柘心里突然有点别扭。他刚刚在红楼那块地方惹了事,没准兄长这次就是因为这事才怄气呢。妈的,这小子可真会挑时间讲话!正皱眉呢,旁边那似乎姓祁的白脸状元正和另外一个白脸书生侃侃而谈,叨叨扰人:“吾以为…知耻近乎勇也…不知祁兄何想?祁源一眼一板道:“然也,见义不为,无勇也。”
“乃夫子言曰……”林柘最讨厌什么夫子,心下一烦,突感受到一道热烈的目光如炬般投在他身上。林柘抬头,看到对面案子后头,一群少年郎围坐着一个穿着淡黄杏花襦裙的明媚少女唧唧喳喳。而那少女正咬着一颗水提子,瞪大眼愤愤怒视着他。林柘:........他妈的,这哪跟哪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