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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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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错,奶奶就是昨夜吴望看见的人。她连望远镜都有,那日子应该过得不算太清苦。吴望疑惑的就是,她怎么找到吴光的,怎么把吴光带出来的,又怎么找到自己的。可不由得,他想到的东西越来越多,也越来越可怕——她会不会再查出自己住在哪里?她会不会对季家人下手以报复自己?吴望深呼吸一口气,暗下决心。在这样的时候未免多想,而想得越多就越恐慌,可是又控制不住自己的大脑。因为胳膊时而抬起时而放下,一不小心牵到了才被奶奶打过的地方。吴望咬住后牙,把一声抽气忍了回去。软组织啊......吴望承认自己还是读书读得太少,知识面太窄,软组织挫伤,胸口的皮肤不就有一块红得很不自然吗。下午回家,按照作业单的量写完了一天的作业,还刷了一些竞赛题,一天过得惊险又充实。傍晚准备热一热没吃完的冷饭解决了就好了,谁知季遥在茶几下面发现了一些口粮——诸如自热米饭、方便面、饼干、保质期比较长的肉松方包和黑麦方包一类的。还留了一张字条:你俩都大了,我们不在家千万别误了吃饭,这些做你们的口粮,正餐还是不要懒得做,方便面吃太多对身体也没有好处。——爸爸妈妈“小望!我们一人热一份自热米饭吃如何?明天再做饭。”

两个孩子一人端着一碗自热米饭,看着悬疑破案剧吃得津津有味。自己支配自己寒假的感觉可是真好。晚上,两个少年该看书看书,该刷题刷题,虽然枯燥了点但好歹过着有意义的生活。季遥有一个远房堂哥,就是个不爱学习的种,整天除了玩就是玩,日子好生空虚。小时候季遥和他一起玩,半天就待不住了,闹脾气要回家,直接上去抢爸妈的家门钥匙,自己一个人回了家就闷在房里写作业,一天就写完所有国庆作业——那会儿还在小学,作业当然不像现在那么多。寒假第三天夜里,改完卷子的父母风尘仆仆地回来了。他们很默契地没有提吴望奶奶的事情。这两天都比较安稳。“你俩考得都不错。”

孩子们给端上茶,颜善喝了一口茶道,“小望总分670,年级第五;遥遥总分668,年级第七。”

两个少年淡定地相视一笑。他们就是这样,一次我考过了你,一次你考过了我,互相鼓励和竞争,共同进步。爸妈澡都没洗,紧接着又开始多收拾些东西:“明天是墟日啊,记得去市场四楼买春联,也买几件新衣服。可以叫上珵珵。”

孩子们一怔——爸妈的七天学习交流意味着只剩下七天就要过年了。临出门,季远递给坐得近的吴望一张银行卡,吴望第一次近距离看见养父的手掌心,有一条和掌纹方向相反的疤。吴望微微皱眉,那像是碎玻璃、碎瓷片那样的东西割出来的。割的当时得多痛啊。可是没等吴望问问那条疤,他们就连夜赶飞机去了——回到家坐下来的时间不知道有没有半个小时。奶奶又带着季偕不知去了哪儿浪迹天涯,一天到晚不见人,怎么不让人担心,又怎么不让人讨厌。“休息会儿吧。”

两个孩子开始在电视上找电影看。“珵珵,睡了吗?明天遥哥和轩哥去买春联和衣服,一起来吗?”

季遥点开和简珵的QQ,发了语音过去。话音刚落几秒钟,对面就回过来了:“好啊,给个时间?”

“明天,八点吧,我们一起出门。”

很快就谈妥了,吴望点开了五年前上映的一部名叫《反贪风暴》的电影,专门挑了粤语版。这是港片——吴望其实小的时候就跟着家里人看港片,就可惜爸妈过世之后就再也没看过了。这算是吴家一家子的共同爱好。他还有个季遥都不知道的特长——会讲粤语。他学说话的时候首先就是学粤语。天城不是北方城市,但是这里的人们也不讲粤语。汀州其实也一样,但是吴望的父母都是从广东山村里出来的,自小就教吴望讲粤语,不过是最近四个月都再也没说过,才有些许忘却。这是我们大中国众多方言之中很神奇的一种,懂的人根本不觉得难,不懂的人连听都难听懂。“小望啊。”

季遥把靠包往边上一扔,“咱能换个国语版吗?”

“港片换国语版会很别扭。”

“别扭也好过听不懂啊......”“我小时候看过港片,虽然不是这部。”

吴望无限怀念,“看港片就是得听粤语,才原汁原味,就好比看外国片要听外语一样。”

季遥若有所思点点头,但又反问道:“合着你听得懂粤语?”

吴望一脸风轻云淡:“我还会说。”

“呀嚯,”季遥甚是惊讶,“我的好弟弟为什么不早跟我说?得了,你喜欢粤语版就不换了,就这样看吧。”

不知过了多久,门一开,季偕从外面冲进来。“爸爸妈妈呢?”

季偕噘着嘴问季遥。“赶飞机去了。”

季遥的语气很是吊儿郎当,把饼干往嘴里一扔。季偕哇的一声大哭起来:“我要爸爸妈妈......”吴望抓起遥控器,把声音调到最大。此时正到主角陆志廉和同事一起翻墙进去查案结果被抓个正着的一段。“要爸爸妈妈,那就坐飞机去上海追他们啊。”

季遥笑道。原来动不动就哇哇大哭的男孩子这么惹人讨厌。吴望进屋把眼镜拿了出来,戴上接着看。“你这度数已经到这么近距离都看不清了?”

季遥惊了,“有三百度了没有?要不要换度数深点的眼镜?”

“两百度。一年就只深了几十度。不是看不清,是稍微模糊点。”

“我要看动画片!”

季偕爬上沙发去抢遥控器。“给望哥看。”

季遥一把抽过遥控器抓在手里。吴望眼皮一跳,原来季偕不知道自己改了一个跟着他们家的姓?“我要看动画片!”

“玩一天了还玩不够?”

季遥脸上带着一个很有威慑力的笑容,“放假三天了,还有一个多小时就准备第四天,你作业开始写了没有?”

季偕说不出话来。季遥面部一放松,笑道:“一看就是没有。”

然后瞬间变脸,抄起手边鸡毛掸子在茶几上狠狠一抽,“去洗澡!明天早点起床给我把你的作业写了!”

弟弟哭着跑了。关卫生间的门砰一声巨响。“你还敢跟我闹脾气,”季遥怒吼道,“我是你大哥我得管你,怎么着!”

奶奶也吼了他一声:“你闭嘴!天天欺负弟弟,除了欺负弟弟,你还会干什么?就你嗓门大呀?!”

“斗嗓门儿是吧?”

季遥丝毫不害怕,“斗啊,让人看看你这一把老骨头喊不喊得过我?我是他哥,我管他写作业怎么了?”

“你怎么不管你这个外姓弟弟写作业?!净揪着你亲弟弟不放!”

“哦,你说小望啊,”季遥眉眼一松,回头看了吴望一眼,笑道,“他学习比我还拼命呢,用不着管他。还有,”眼线瞬间绷直,“他不是外姓人,他是我季家人。谅在您学历不高我给您普及一下,长子和次子什么区别呢?假设我爸妈开了一间公司,他们年纪大了要找人接着管,当经理的,是我!因为我是老大!迟早这个家都是我说了算!”

吴望深深低下头,把电影暂停了。画面定格在陆志廉眼圈通红、即将掉泪的画面——他正在和罗德永讲自己和已过世的妻子的故事。季遥一看奶奶理亏,顺势往下说,把心里压抑已久的怒火全都喷发出来:“你心里头可也就只是你的宝贝疙瘩小孙子,搞得好像大孙子不像孙子一样。我可都知道,这不是您头一次了。我没说错的话,我爸小时候离家出走过一次吧?大概我这个年纪的时候,九十年代。”

奶奶脸色变了。“当年那件事,可真不能赖我爸呀,年少气盛,哪个当哥的甘心自己那个顽皮的弟弟打碎了花瓶还冤枉了自己?这是压垮他的最后一根稻草。”

季遥站在沙发上,越说越激动,“我听说了,当时您可没去找他,是我大伯和我姑姑,一个十七岁一个十三岁,两个孩子走夜路找回来的!”

“小心踩空。”

吴望淡淡道。“你的心长得是真偏!”

季遥往后退了几步,“你看看,我大伯三个女儿,你三个儿子!咱先不说性别问题,你就说说,我大伯对三个女儿是不是一模一样,你对你三个儿子是那样的吗?我八岁的时候,我小堂妹才几个月,你逼着我大伯把我小堂妹送人!我可全记着!一点没忘!大伯家全是女儿,都能一个一个好好培养,好好疼爱,你呢,全是儿子还那么偏心!”

“你这逆子!”

奶奶说不过季遥,怒气冲冲回房间了。季遥站在那里,看着奶奶房门关了之后,才一屁股瘫在沙发上,因为愤怒还喘着气:“哎哟天呐,这一架,吵得是,是够爽快......”吴望默默接着放电影,凑近哥哥问道:“奶奶有多少个孩子?”

“三个。”

“就是大伯、爸、叔叔?”

“嗯。”

“那个姑姑是?”

“我爸的堂妹。”

季遥转过来面向吴望,叹气道,“真的,我跟你说,要不是我大伯硬气,我小堂妹可能都不姓季了。”

吴望注视着季遥,突然微微一笑,“你也很硬气。”

“那是啊,我可是我们家未来的老大哥,我不硬气点儿,再厚的家底都能给造光啊。”

季遥笑道,“我比我爸妈都要硬气,可以说是遗传来的吧。他们俩都是很敢于反抗的人。别看我一顶嘴我爸就骂我,其实他小时候也顶嘴,是我大伯给调教的,可不比我逊色呢。”

两个孩子十一点就关了电视,准备刷牙睡觉了。“小望,”熄灯十几秒后,季遥又说话了,“我们过年是要回老家给亲戚们拜年的,突然多出一个你,怎么跟那些亲戚们说比较好呢?”

“就说我是捡来的。”

吴望精炼简洁地回答。“对了,你那个什么乱七八糟的挫伤好点没有?”

“已经好了。”

吴望顿了半秒,干脆地答道。季遥重重一声叹息。吴望忍俊不禁:“怎么了,你不想我好得快点?”

“我,我想你根本没遭过这份罪。”

黑暗之中是无边的沉默。“小望,爸那件事......当时他们还没搬来这里,家里本来就穷,别人家有彩色电视了,我们家连电视还没买。一年到头连肉都吃不上两次,最多年初一能吃,其他时候,青菜,稀粥,窝头什么的,根本没有营养。”

“那个花瓶?”

吴望略微把脑袋往出探点,听季遥说。季遥笑道:“那可是祖传的青花瓷啊,怎么能卖呢。再者说,那个时候卖了这么漂亮的明青花,又有多少人买得起呢?你看《水浒传》,青面兽杨志,他不也是到了很落魄、日子没法过的时候才准备卖他家祖传的刀吗?杨志的家族怎么着也挺强大的。爸是1976年出生的,从不懂事到懂事,在改革开放初期生活还不算非常好,想吃肉就吃肉,没有。但是日子能过,所以祖传的东西说什么都不能卖。”

“堂的兄弟姐妹们全都住一个屋,那会儿虽然生活是穷点,但是,在农村自建房还蛮漂亮的,后来八十年代也修缮过一次,才大概有点现在的样子。”

季遥尽力去复述爸妈给自己讲这段故事时的意思。吴望略微偏头:“就说那花瓶的事儿吧。”

季遥梳理了一下逻辑,娓娓道来:“爸和叔是双胞胎,长得一模一样,穿得也一样。他们三兄弟,大伯和爸在门口看着,本来是要制止他的,制止不了,叔呢,他擅自去开了那个放着花瓶的小木箱,刚拿起来,手滑,箱子连同花瓶全摔了。碎了一地。”

吴望眉头一皱。“倒是我叔太损了,跑出去贼喊抓贼,大伯一看要坏事,让爸赶紧出来,然后对上来的一大波大人说花瓶碎了。大人们进去一看,奶奶把大伯和爸两个人拉进去叫他们捡碎瓷片。其实你有没有观察过,爸的掌心有一条很长的疤,就是那个时候割到的,好了就一直留疤留到现在。”

吴望道:“我今天才发现爸手掌有条疤。”

季遥十指交叠枕在脑后,“是,妈说爸经常有意没意地藏手心的疤。叔一直在煽风点火,说是爸和大伯把花瓶打碎的,大伯澄清事实,奶奶就骂他十七岁的人了还顶嘴,一点都不懂事,说爸不愧是他带着玩的弟弟,跟他一个德行。大伯让爸反抗,别站在那里任由人家泼脏水,爸就反抗了,然后奶奶打了他一个耳光,骂他敢做不敢当,还一直打他,大伯帮爸拦了几下。奶奶又叫爸去死。他就跑出去了。”

吴望叹气。“哦,我忘了交代时间,冬天,晚上。家在山脚下,要跑不得往山上跑?大伯就吓坏了,要去找人,奶奶一条鸡毛掸子抽在他腿上,说谁敢去找打死谁。等了小半个钟,大伯耐不住了,说什么都得去找。姑姑也说要去。奶奶又不让,拿着衣架堵在门口。太奶奶就骂奶奶,帮着大伯和姑姑出去找人。他们俩一人走左边一人走右边,在山顶上找见了爸。那个时候姑姑十三岁,爸说那是难得见到一个很会控制情绪的女孩子直接哭出来。”

“喜极而泣。”

吴望闭上眼睛道,“回家后呢?”

季遥眼珠子滴溜一转,“回家,太奶奶、太爷爷、姨婆、姨公,还有那两个叔公两个舅爷,都在门口看着,让爸赶快洗澡准备睡觉了。”

吴望道:“爸和叔有没有稍微明显一点的外貌上的区别?”

“有。”

季遥道,“爸是双眼皮,叔是单眼皮。或者看手也可以,你不是也观察到了吗,爸手心有伤疤,而且粗糙点,叔的手那是细皮嫩肉。其实爸为什么不受宠你知道吗?人争一口气,佛争一炷香,他小时候我奶奶看他长得太温顺了,一副窝囊样,将来肯定做不成大事。结果,爸是季家好几代以来唯一一个当老师的。叔呢,干什么都是蜻蜓点水,一份工做不了几天就喊辛苦,他儿子比季偕稍微大点,他们家过日子很多时候都靠接济。”

故事讲完了。又是无边的沉默。“睡吧。明天还要跑步。”

吴望轻轻翻了个身,面朝墙壁。“晚安。兄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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