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谈,有什么好谈的?”
汪小惠横袖擦拭着眼泪,这一次,必须要下狠心,否则自己和童童就将永远活在水深火热之中。“这个选择是你逼我做出来的,怪不着我。”
“看在你是童童爸爸的份上,我给你一个活下去的机会,也不至于到时候会饿死。”
“二叔有个朋友姓杨,叫杨林,在东山路开了个木料加工坊,他那里缺个杂工,拔拔钉子,抬抬木料,干一天有五块钱,虽然不是每天都有活,但一个月下来最少也能挣一百多。”
九四年这个年代,取消了粮票,实行敞开式供应,并全面改革,但全国的经济正处于起步阶段,物价消费并不高,工资也很有限。汪小惠如今在自行车厂,勤勤恳恳,一个月工资也才一百六。钱固然不多,但省吃俭用,完全够一家三口基本生活。只不过,年初汪小惠便提前向厂里提前预支了两个月工资,但最终都被周良骗了去,挥霍一空,如今家徒四壁。咚咚咚。这时,突然有人敲门,汪小惠脸色顿变,凭着直觉,她猜到站在门外的人肯定是来要账的。这扇门不能开,没钱还。“汪小惠,不要装听不到,你屋头灯还亮起的,有钱买肉做肉丸子,香味都飘到我屋门口了。发大财了哦。”
“你要是再不还钱,明天我就去你厂里闹,看是你有脸还是我有脸。”
是同住四楼的陈大富。两个月前,周良同一天先后两次向他借了一共三十八块,但这笔钱被周良请那些狐朋狗友大吃了一顿。“小惠,不用担心,有我在,不会有事的。”
周良打开了门,正要踹门的陈大富一脚落空,当场摔了个狗吃屎。“汪小惠,你他妈……”他话音未落,抬头只见是周良,爬起身来讪讪一笑。“周老弟,你还没睡啊。”
在后街这条街上,周大痞的名声在外,虽然不是好名声,却也有一定的威慑作用。周良道:“陈大富,我欠你的钱记得一清二楚,一共三十八块,跟你说明了今天我还不上,但我向你保证,过两天再算上两块钱的利息,一共四十块我会送到你屋里来。现在你可以走了!”
当初说好三天后还钱,时到现在他连一毛钱都没还。姓周的有信誉?陈大富心中冷笑,拍了拍身上的灰,借助着酒劲,胆子也大了几分。“听说今天你被人开了瓢,差点就死了,原来你也只能在我们这些老实人面前耍横嘛。”
“有钱吃肉丸子,还不起三十八块钱?”
“要不这样,我帮你出个点子,你婆娘还有点姿色,干脆今天晚上你带她去扬子江饭店附近转转,要是被那些有钱人看上了,别说三十八,一晚上三百八都轻轻松松……”周良抡起拳头毫不犹豫便砸了上去。只听一声哎哟。陈大富当场被周良一拳打趴在地。“你晓得我姓周的是个什么人,你不服,就和我干一仗。”
就陈大富这种小体格,凭着打架出名的周良,赤手空拳揍他五六个不在话下。“我已经跟你说得很清楚,过两天我会连本带利还你四十,你要是信,就等着。不信的话,还想继续在我家耍浑放屁,别说你一毛钱都得不到,老子还要让你不安生,千万不要怀疑我做不出来!”
“你你你……”纵然在屋头喝了两口酒,壮着胆子来向周良讨要这笔钱,但他心里对周良还是非常的畏惧。没曾想,钱没要讨到,还挨了打,陈大富气得说不出话来。真是后悔当初把钱借给了他,否则也不会发生今天这事了。周良瞪了他一眼,随后面露调侃。“你是想让我带你婆娘马上去扬子江饭店转转?你放心,我有门路,你婆娘老是老了点,三百八肯定挣不到,但一晚上三十八块钱肯定是赚得到的。”
陈大富指着周良,刚想破口大骂,但害怕又被他打一顿,咬了咬牙,只得悻悻离去。他前脚刚走,楼道左侧传来了脚步声。周良心领神会,急步走了出来,正是住在二楼的文娟。她显然是看到陈大富无功而返,正准备转身下楼。周良喊道:“文大姐,你是来找我的?”
“没有没有。”
文娟脚步顿停,转身一笑道:“我是上来透透气,四楼的空气就是新鲜些。周老弟,我明天还要上早班,就不陪你聊了啊。”
周良道:“文大姐,耽误两分钟,过来聊两句!”
看着前脚进周良家的陈大富都无功而返,她一个妇道人家又能拿周良怎么办呢。不过,她还是心有不甘。周良从屋里端了一根凳子拿到了门口。文娟没有坐,从口袋里掏出几颗瓜子嗑了起来。周良坐下身翘着二郎腿,说道:“文大姐,我记得很清楚,三个月前我借了你钱,一共五十一块,当时说月底就还你,没想到一拖就拖到现在,对不起。”
文娟眼中闪过诧异,愣了一下。周良是个什么样的人,文娟心里一清二楚。能够从周良嘴里说出对不起三个字,难道是今天的太阳打西边出来的?又或者他今天和人打架脑子被打坏了?“哎呀,周老弟,你不说我还把这事忘了。吃不吃瓜子,我口袋里还有。”
文娟一脸期盼似的看着他,真希望周良下一刻就把钱还给自己。她死了老公成了寡妇,还要养一个十岁的儿子,五十一块在她眼里就是一笔巨款。如此巨款,又怎么会忘!周良谢绝了她的好意,说道:“你前后一共八次,想方设法的想让我把这钱还给你,结果我呢,每一次都找借口没还。再和你挑明,今天你来得也不是时候,我身上暂时还真没钱,一毛钱都没有。不过,这一次我向你保证,我给你算上四块钱的利息,两天后如果我没有还你五十五块钱,我屋头的电视机你直接搬回去。”
文娟眼中闪光,倚在门口而余光则是看向房间里的电视机。熊猫牌黑白电视机,而且已经用了一年多,但至少还有七八成新。正好家里没有电视机,儿子天天吵着要看动画片,但是买一台新的,则要好几百,买不起,太贵了。要是他说话算话,这么一算,自己还捡了一个大便宜。“我们两家一个住楼上,一个住楼下,俗话说远亲不如近邻,有困难相互帮助那是理所应当的。只不过,你一个大男人都亲口这么说了,我还推三阻四,那不就是不给你面子吗。”
文娟心中窃喜。余光之中,她发现汪小惠的脸色非常不好,可能心里正在后悔,没有及时把周良的嘴给堵住。周良道:“文大姐,你今天不来我家,我也要去一趟你家。钱的事,我们双方刚才已经说定了,一定算数。但还有一件事,我得和你聊一聊。”
文娟又从口袋里抓了几颗瓜子,手上的瓜子壳顺手丢在了旁边的炉子里,但她发现周良的脸色突然沉了下来,心中预感不妙。“周老弟,有什么事,你就直说嘛。”
“说到底还是因为我借了你钱的事。”
周良说道:“就是因为我迟迟没有把钱还给你,你在背后嚼了些什么舌根,说了我家小惠哪些不好听的,甚至还说童童是野种,一桩一件我都一清二楚。不过,以前的这些破事我就不计较了,但现在跟你挑明,要是往后再让我听到你背后说我家一个字的坏话,我就用菜刀把你舌头割了下酒!”
文娟脸色一青。一个失神,刚刚嗑的瓜子还没有来得及嚼碎,一下卡在了咽喉。猛咳了好几下,眼泪都出来了,这才将这颗瓜子吐了出来。“文大姐,四楼的新鲜空气我看你也吸得差不多了,我就不跟你聊了。”
周良把凳子搬回屋里,朝后甩了一句,便砰的一声把门给关上了。文娟气得跺了跺脚。欠债不还,还摆个臭脸耍威,难道认为老娘是个软柿子,当真好欺负!刚想嘀咕两句,门突然又开了,在灯光的照射下,正是周良高大伟岸的影子,她转身一口气跑下楼回了家。期间,汪小惠一言不发。应付这种事已经不是一次两次,她早就已经习惯了。不过,在连续应付陈大富和文娟两人,给她的感觉,今天的周良的确有些不太一样。转念一想,还有两三天,也就是下个星期一厂里就会发上个月的工资,年初预支的工资上个月正好还完,而周良刚才答应这么痛快,难道又是在打自己工资的主意?要是他继续缠着自己,这笔钱又被他骗了去,到时候和童童怎么生活。汪小惠脸色一横,斩钉截铁道:“姓周的,你休想在我身上再骗到一毛钱。明天过后,你是生是死,都与我没有半点关系。”
以前的周良毕竟是个混蛋。伤她太深,早就在她心中失去了所有的信任,一时之间想要让汪小惠对现在的周良改观,根本不现实。“小惠,离不离婚那也是明天的事,现在你还是我的老婆。”
周良把凳子放在汪小惠面前,自己坐了上去,说道:“以前的周良死了!你手巧,把剪刀磨一下拿过来,我请你帮我理个发,剪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