OR1-EP5:大桥赞歌(1)“你已经在这里躺了两天了,要不……去医院看看?”
老杰克小心翼翼地向麦克尼尔提出了一个建议。迈克尔·麦克尼尔百无聊赖地躺在床上,他能够纹丝不动地从早上躺到半夜——除了会在吃饭和上厕所的时候离开之外,他的表现简直如同瘫痪在床的病人一样。老杰克·兰德对麦克尼尔的表现感到忧虑,他不知道是什么让麦克尼尔忽然变得消沉起来,这也许和最近刚刚爆发的战争有关。一直以来,赫尔佐格总督和他的幕僚、同党们小心翼翼地维持着平衡,不想得罪任何一方,但局势迫使他们必须放弃这种中立态度,而赫尔佐格总督选择土著的后果便是他必须面对来自阿非利加布里塔尼亚人的怒火。战争已经爆发了,EU防卫军的将士们前赴后继地赶赴战场,去和昨日还是同胞的兄弟姐妹自相残杀。“我感觉我做了许多毫无意义的事情。”
麦克尼尔嘟囔着,“最终,最坏的结局还是到来了。这几天,我一直在想,假如我从一开始什么都没做,结果会不会不一样?”
他转过头,目光呆滞地看着满脸和善的老人,“然后,我对自己说,最后的结果也还是像现在这样……没什么区别。”
没有人会真的喜欢战争。麦克尼尔认识的那些著名军事统帅,都希望能够在自己的手中开创一个和平时代,为此他们不惜被人指责为鸽派和绥靖者,只为了留给后人一个更好的明天。有些人为自己无原则的退让付出了代价,但倘若将其他人放在他们的立场上,也许只会作出相同的判断。没有流干一代人的鲜血,是无法体会那种软弱和怯懦的。麦克尼尔没有这份慈悲,他向来主张以最坚决的手段消灭一切隐患,这也许是他始终无法成为GDI在军事上的一号人物的主因。“不知道又会有多少孩子失去他们的父母。”
麦克尼尔语气低沉地从床上坐了起来,他拿起放在床头柜上的水杯,发现里面空空如也,于是径直走到卫生间重新接了一杯。“这些人哪!”
老杰克的内心想必也面临着煎熬,“他们到底在想什么?发动战争有什么好处?就算打赢了……哼,又不是冒险故事,打赢了就能解决问题吗?”
“相信阴谋论的人可不会思考这么多。”
麦克尼尔抬起头喝干了杯中的凉水,“他们自诩是会独立思考的自由人,实则是只会复读教主言论的应声虫。世上大多数人都是这样,这也是为什么当年我们EU差点变成比布里塔尼亚帝国还糟糕的东西。”
几天之前,麦克尼尔返回作为南非统治中枢的德兰士瓦后,立刻将所有材料交给了赫尔佐格总督。总督见到材料后,大喜过望,连忙下令以此为依据发起针对阿非利加布里塔尼亚人的舆论攻势。同时,总督又命令那些依旧忠于他的议员在殖民地议会进行反击,务必要让殖民地议会无力干涉总督的行动。这场反扑来得十分迅猛,各怀鬼胎的殖民地议会在选票和刺刀面前选择了沉默,他们当然不想为了一个虚无缥缈的名头而浪费自己的生命。不过,赫尔佐格总督终究未能说服那些阿非利加布里塔尼亚人的头面人物来自投罗网,他们依旧选择了最后的抵抗方式——武装叛乱。不知是不是错觉,麦克尼尔总认为总督本人乐于见到这种局面。“你已经尽力了。”
总督在事件结束后对麦克尼尔的工作做出了一个总结,“如果你还希望以自己的方式为保卫南非做出贡献,我随时欢迎你继续投身这场运动。”
“我想,我应该用我最擅长的方式来解决问题。”
麦克尼尔向总督表明了自己的态度,“事实上,在我出发去罗德西亚之前,我已经将参军入伍的申请表交给了赫尔佐格少校。”
总督听到这个消息后,并不感到惊讶。麦克尼尔是士兵和战斗专家而非商人和政客,他当然应该用自己真正的本事来介入纷争之中。“您可要想好了……那样一来,您在军队中的身份就是应征入伍的普通士兵。”
赫尔佐格总督暗示麦克尼尔可以用非正式的身份继续发挥他的才能,但麦克尼尔看起来似乎打定主意要直接参加战争。这场战争只会让旁观者获利,更早地结束战争对整个EU来说都是好消息,同时也能最大程度地降低其对公民造成的损害。赫尔佐格总督当然看到了麦克尼尔在军事上具有的能力,他认为麦克尼尔应该取得能够最大限度地展示能力的职位,不必去军队中充当普通士兵——士兵只是战争中的消耗品。麦克尼尔想起他在去罗德西亚执行刺杀任务之前的安排,于是坦然开口回答道:“当阿达尔贝特去那座屋子收拾我留下的杂物时,他应该会找到我写下的部分手稿,也就是我对这场战争的看法。也许少校已经将稿件交给了您,或者您也可以随后向他本人询问这件事。如果您认为我的想法有可取之处,那么您自然能够驱使对应的军事指挥官按照这种战略方针进行部署……”总督听了麦克尼尔的描述,有些怪罪麦克尼尔的擅作主张。他确实希望麦克尼尔能够为他们出谋划策,而麦克尼尔凭借这一手段向总督声明:他已经完成了作为【幕僚】的全部工作,是否采纳和如何执行则是总督自己的问题。这样一来,总督也没有什么理由阻挡麦克尼尔参战,既然这个年轻人如此迫不及待地想要冲上战场,那就让他去吧。不过,麦克尼尔后来才意识到自己太大意了——阿达尔贝特·赫尔佐格把他在临时住处留下的所有东西全都卷走了。幸亏他没写下什么足以引起他人怀疑的言论,不然他就亲手毁掉了自己几个月以来的全部努力成果。军队如何判断目前的局势、如何同叛军作战,并不是他所能干涉的。作为士兵,他的工作是在战场上尽到自己的义务,其余的事情和他无关。眼下,他只需要等待通知,等待合适的时机以便奔赴战场。老杰克理所应当地表示了反对,这个老人坚决不让麦克尼尔去参加战争。他说,从总体上判断,南非殖民地和它背后的EU占据压倒性的优势,被封锁在内陆的叛军无论怎样垂死挣扎都必然失败,有没有麦克尼尔这个人在南非防卫军之中,并不会影响最终的结果。看起来,老人还活在世界大战的阴影之中,他相信任何一场战争对普通公民来说都是浩劫而非机遇,麦克尼尔对此感到惭愧。毫无疑问,麦克尼尔正是借着战争才拥有与众不同的人生,他有时甚至怀疑自己便是那些反对者口中的战争贩子。“您不必担心。”
麦克尼尔大方地向老人解释,“我很快就会托人把您送到欧洲本土,去巴黎过好日子!你们为EU奉献了一切,现在轮到我们这一代人做出一点牺牲了。”
老人试图向麦克尼尔解释,有些事情并不是简单地用奉献和牺牲能概括的。然而,麦克尼尔的态度异常地坚决,老人无法说服他,只得任由他随心所欲地做着其他准备工作。几天以来,麦克尼尔时刻关注着北方的战况报告,他迫切地希望得知防卫军和叛军真正的实力。从名义上来说,南非的一切行动会得到EU的支持;但是,只要事态没有发展到完全失控,EU或临近殖民地根本不会插手南非事务。南非必须凭借自己的力量单独消灭这些叛徒,否则赫尔佐格总督的一切算计就全部落空了。麦克尼尔从堆积如山的报纸中找到了一些提及前线军事状况的内容,仔细地对比这些报纸之间的差异,试图找出最准确的信息。“你什么时候上战场啊?”
“还要等一段时间,目前他们甚至没有通知我该什么时候去体检。”
麦克尼尔发现不同报纸对同一个军事问题的描述不尽相同,也许每家报纸都有意地掩盖了部分真实信息,要不就是他们的消息直接来源(某些内部人士)本身就是假的。在战争开始之前,EU在南非的地面武装力量主要由警备军和防卫军组成。警备军以前的主要工作是对抗那些威胁殖民地安全的土著,他们只需要能够应付一般程度的局部军事冲突即可。叛乱发生前,警备军的现役部队共4个步兵师和1个装甲师,还有约3个师的预备部队,分散在南非各地。这些地区以前是由不同批次殖民者分别建立的地方殖民机构,在松散的殖民地被整合成为南非后,原殖民地依旧保有一定的自治权。因此,警备军具有相当程度的地方色彩,士兵基本只从对应警备区征召。南非防卫军则是欧罗巴共和国联盟国家防卫军的一部分,总计约6个师。其中,三个师归南非当地指挥,这些部队包括2个装甲师和1个步兵师;另外三个师则只接受欧洲本土调遣,他们是相较南非本土军队而言更加精锐的空降兵团。考虑到南非已经很久没有面对外敌,坊间传言便说这些空降部队是为了监视南非而设立的,目的是防止殖民地发生反抗欧洲本土的叛乱行为。然而,另一个不容忽视的事实是,南非全部武装力量在名义上都归属警备军总司令部指挥,这意味着即便是想要从中作梗的政客也不能公开地妨碍警备军总司令的作战计划。因此,警备军总司令伍德中将在第一时间就决定派遣空降部队突袭罗德西亚各地,试图将发生叛乱的罗德西亚主要城市之间的联系完全切断。但是,相比主要从欧洲派遣的防卫军和空降兵团在叛乱发生前后的可靠性,警备军的哗变和反叛导致伍德中将威望大减,他只能凭借自己的身份去说服那些指挥官执行命令,而这些军官们的态度往往十分消极。战争爆发之后,各部队反应迟缓,情报部门直到一个星期之后才弄清叛军的真实情况,而那时空降兵团已经开始进行突袭了。迈克尔·麦克尼尔在体检结束后的第三天找到了阿达尔贝特·赫尔佐格,后者所属的部队还没有得到出击的命令,目前正停留在贝专纳兰等候调遣。贝专纳兰是最接近罗德西亚的地区之一,当地民众恐慌到了极点,都担心无恶不作的叛军会来到这里摧毁他们的平静生活。“我有个好消息要告诉您。”
穿着便服的阿达尔贝特在街边的饮品店里和麦克尼尔见面,“如果不出所料,您大概会被编入我们的部队,准确地说是在海因茨·迈耶中尉的指挥下。”
“他不做副官了?”
麦克尼尔疑惑地问道。“战争已经开始了,当指挥官更有前途。”
阿达尔贝特心不在焉地看着那些正在路边挂起宣传海报的人们。尽管他是即将和叛军刀兵相见的军人,他对这种宣传并不热心,甚至认为类似的举动是多余的。麦克尼尔赞同这种观点,并进一步补充说,设计海报的人缺乏基本的审美素养和煽动技巧。按理来说,新入伍的士兵应当接受一段时间的训练才能被编入作战部队。麦克尼尔不想在这一环节浪费时间,而和他已经成为朋友的阿达尔贝特也不想让麦克尼尔把几个月的时间花在接受训练上——也许训练阶段结束后战争也结束了。好在,长期面对土著武装袭击的南非有着大量能够迅速成为士兵的可靠公民,这些人通常参加了民兵武装或类似的组织。凭借阿达尔贝特的身份,只要稍微介入其中的几个环节,就能让麦克尼尔顺理成章地被编入作战部队。麦克尼尔是个自律的人,阿达尔贝特也不例外。他们一个是已经有着几十年军事生涯的老将,一个是相信新的世界大战必将在有生之年发生的新锐军官。当阿达尔贝特得知麦克尼尔的意愿时,他和他的父亲一样,希望麦克尼尔用其他的方式为EU效力。而当他意识到麦克尼尔的想法无法被轻易改变时,他转换了策略,决定让麦克尼尔直接成为自己的帮手。他相信这样一个智勇双全的战斗专家能帮助他在战场上保住性命。街边传来了厮打的声音,看起来是某些意见相反的人正在斗殴。“我的工作是什么?”
“训练那些【真正的新兵】。”
阿达尔贝特笑了,“不要因为上次的失败就妄自菲薄。我们也不要被媒体骗了……其实,即便是在军队内部,许多人的战斗意志并不强烈,他们相信这件事还有可选择的和平道路,而战争只是总督阁下为了保住权力才采取的不光彩手段。”
阿达尔贝特有时称呼他的父亲为【总督】,有时则称呼为【父亲】,全看他的心情而定。这对父子之间的关系说冷漠却也密切,说密切却又带着生疏。麦克尼尔对此感到好奇,也仅仅停留在好奇的阶段。他不能随意关注别人的家事,他人的隐私终归不是外人应该了解的。几名穿着长袖衬衫的青年走进了饮品店,向店内的顾客分发传单。麦克尼尔看着他们的动作,正打算前去一探究竟,被阿达尔贝特阻止了。少顷,其中一名青年走到他们面前,以得意的口气询问道:“公民们,你们知道这场叛乱真正的幕后黑手是谁吗?”
两人都没有说话,他们冷眼旁观着这些人继续表演。“有人说是布里塔尼亚人……”见两人面无表情,青年有些泄气,但还是继续说着早已准备好的台词,“……全错了!公民们,这些在世界各地挑起战争的魔头,是锡安山的儿女。在过去的几百年之间,他们秘密地控制了整个世界,并试图——”“如果他们控制了世界,怎么会让你们知道?”
麦克尼尔突兀地反驳了一句,“我从未听说过有控制世界的野心家会蠢得让普通公民都能得知其中的细节。”
听到这边传来的嘈杂声,其他几名穿着统一袖标的青年围了过来,看样子来者不善。阿达尔贝特毫不紧张,他饶有兴趣地看着麦克尼尔和这些不务正业的青年辩论,自己坐在一旁又点了一杯果汁。“你应该多看书,朋友。”
站在麦克尼尔右侧的一名高个子青年循循善诱地说道,“比如说——”“那种垃圾,我一天能写出十本,而且写得更详细。”
麦克尼尔嗤之以鼻,他在GDI见过的阴谋诡计比那些垃圾读物中所说的虚构内容多出了十倍不止,而有时他本人就是其中的参与者甚至是主谋。见惯了真正的阴谋之后,麦克尼尔不再相信任何类似的说法,他知道那些密谋是如何运作的,普通人根本无法想象其中的每个环节。对当前的南非而言,最大的敌人是眼前举起武器公开叛乱的阿非利加布里塔尼亚人,这些人是不会放下武器并束手就擒的,只有彻底摧毁他们的组织和武装才能迫使他们屈服。任何试图使南非从平定叛乱这件事上转移精力的行为都是不折不扣的背叛,麦克尼尔因此而鄙视这些看不到现实的妄想家。他们活在梦里,被虚假的只言片语蒙蔽了心志,试图让世人和他们一起去仇恨一个并不存在的敌人。“阿达尔贝特,结账。”
麦克尼尔冲着赫尔佐格少校递了个眼色。“……你所见的一切都被他们篡改了。”
紧跟在麦克尼尔身后的青年并不死心,“他们占据了所有学术和舆论的主导地位,就是要刻意地——”“我说,我在布里塔尼亚帝国的夜店里见过你妈。”
麦克尼尔回头扔下一句侮辱性的话。青年的脸涨得通红,他仿佛受到了极大的打击,整个人向后退却,直到腰部撞在桌子上才停下来。青年举起右手,支支吾吾地指着麦克尼尔说道:“你怎么开始骂人了?”
麦克尼尔根本不搭理他,只是和阿达尔贝特一起计算价钱。等阿达尔贝特从腰包里掏出纸币递给收银员时,麦克尼尔才转头看向表情各异的青年们,讥讽地回复道:“没有啊,我在描述事实。我确确实实曾经在布里塔尼亚帝国的夜店里见过各位的亲生母亲和亲生父亲,如果你们坚持认为这不是事实,那只能说明你们的父母掩饰得很好。”
他摆出一副痛心疾首的模样,“哎呀,你们被蒙蔽了!”
这句话的嘲讽意味已经再明显不过了。阿达尔贝特·赫尔佐格卷起了袖子,做好了动手的准备。他以前遇到过类似的人,当他们在辩论中失败或恼羞成怒时,往往会选择采取武力手段解决问题。不巧的是,他们今天撞上了真正的格斗专家,而且还是手上沾着几十条人命并拥有合法杀人执照的军人。众人一拥而上,准备教训这两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同龄人。阿达尔贝特举起一旁的椅子,狠狠地砸在领头的青年身上,把他砸得仰面摔倒、躺在地上打滚。麦克尼尔撑着柜台跳了上去,一脚正中第二人的面门,几颗门牙当即飞了出去。几分钟之后,当附近巡逻的警察闻讯而至时,他们看到的是正将对方踩在地上并叫喊着要把对方绑住的麦克尼尔和阿达尔贝特。“辛苦各位了,这些人宣传仇恨思想,违反了最近颁布的新条例。”
阿达尔贝特向警察出示了证件,“请按照相关规章制度处理他们,让他们见识一下什么叫铁拳。”
在整个南非,姓赫尔佐格而且还敢当街打人的也许只有一个人。警察们显然意识到了这一点,他们忙不迭地把阿达尔贝特和麦克尼尔送了出去,然后决定将这些鼻青脸肿的青年逮捕。“想不到这种言论也会有市场。”
麦克尼尔有些无奈。“人就是这么奇妙,上限和下限都不可预测。”
阿达尔贝特同样感到无力。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