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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识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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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这一瞬间,张破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恐惧,并且这份恐惧将伴随他的一生。但现在,他只能闭眼等死。然而良久过后,他并未感到任何疼痛,睁眼一看,自己正站在一座明朗的大殿中,身边同样或站或坐着百来号人,有些聚众交谈,有的独自凝思,只是大多脸色苍白毫无血色。虽然不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但此刻张破感觉到了安全,他长吁一口气,心有余力便开始四处张望。原来大殿是由数十根大理石柱支撑,穿过柱间还能看到外面酡红色的天空,每根石柱旁又站了一位青衣人士,有男有女有老有少。大殿穹顶绘了一副巨型油画,像是诉说某个久远的故事。他凝望少顷,似有所悟,正欲深究,一声钟鸣,思绪立断,全场也跟着安静下来。只见大殿正前方,两个互挽着手的玉石人形雕像下,摆着三张白玉椅,中间一张空着,两边坐着一对身着银色长袍的中年男女。钟响过后,那中年男子起身向前,覆手而立,其姿态魁伟气势逼人,却面无表情道:“欢迎你们来到天赋学院。”

众人一听,心里无不咯噔一下,这语气可听不出半点欢迎的意思,紧接着又听他道:“从今往后,诸位务必好好学习,努力修炼,力争早日成为国家和民众的守护者。须牢记,万恶的蓝血人不会对你们心慈手软,就像你们在幻境中看到的一样,他们残杀我们的人民,掠夺我们的土地,而你们终将要面对,要么挖出自己的心脏,要么击败他们!”

人群一阵耸动,很明显大家都还未从刚才的惊吓中恢复过来,又闻此言,任谁都有些难以接受。那位银袍女士见状,忙起身安抚:“大家莫慌,我们都是天选之材,没有什么是我们克服不了的。”

说着向男子瞪了一眼,又柔声道:“孩子们,既然我们到了天赋学院,那么就一定能把自己的天赋之力开发到极致,到时区区蓝血人又哪里会是我们的对手呢?”

扬手一招,每人胸前凭空生出一条红色缎带,竟似活了般,扎成一朵小花飞到各人手中。大家对这妙手生花的本领都惊叹不已,纷纷暗忖天赋学院果真了不起,自己假以时日也定能学有所成,于是紧张不安的情绪渐渐消散。银袍女士见人心趋定,便道:“其实大家不必害怕什么,将来如果你们想要走其他道路,学院也一样支持。最重要的是,你们要在这里找到自己存在的意义。来,说说你们为何要参加生源选拔?”

指向一人点了点头,示意让他回答。那人昂然道:“为了家族的荣耀,为了守护长安城!”

女士叫了声好,又用眼神示意下一位回答。有人道:“父母之命不可违。”

女士含笑不语,又有一人道:“当然是为了得到力量啊,我可不想白白浪费了这天赋之力。”

女士点点头不予置评,转而指向张破身旁的一个女孩道:“你呢?”

这女孩竟在出神,张破伸手在她眼前晃了晃,又把问题复述一遍,她才连忙回道:“我们村里人说天赋学院的伙食很棒,嘻嘻。”

众人听她这样回答,登时哄堂大笑,张破却觉得她诚实得异常可爱,没准和自己有的一比。女孩红着脸低下头,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害羞得不知该瞧向何处,只好去捕捉红花上的细细丝绒。张破瞧她模样秀丽又透着几分调皮,脸上红晕更添娇美,不由得好感更深。女孩也似感受到了他的目光,侧过头来满眼含笑,吐了吐舌头。银袍女士笑着摇了摇头,道:“不错,我们学院的伙食在长安城所有的学校里,都是数一数二的,今后大家绝对可以大饱口福。唔,旁边的那位少年呢?”

说着指向张破。但见张破狡黠一笑,道:“为了梦想。”

众人乍听之下,纷纷侧目,见答话者是个脏不拉几的少年,有人鄙夷,有人惊讶,也有人佩服,可就是没人知道,他所谓的梦想其实只是再见那一袭黄衫。女士接着问:“那你的梦想是什么?”

张破没料到自己给自己挖了个坑,迅速把小时候在福利院读小学的记忆翻了一遍,看看自己有没有回答过老师类似的问题,正寻思“当科学家”这个想法可能不太适用,突然一个人的身影冒了出来,于是大大咧咧道:“改变世界!”

银袍女士不禁一怔,忽又竖起大拇指以示赞许,接着道:“大家的想法都是好的,不论你们以什么样的目的来到天赋学院,今后都要好好努力……好啦,今天大家都很辛苦,时候不早了,咱们开饭去!”

一听到要开饭,所有人都兴奋起来,尤其是张破和身边的女孩更是心潮澎湃。银袍男女当先开道,后面跟着一众青衣人士,最后便是张破他们这百十来人。张破正走着,被人轻轻拍了一下肩膀,只听一个甜糯的声音道:“你好,梦想哥哥,我叫安妮,你叫什么名字呀?”

张破回头见是刚才身旁那女孩,不由脸上一红,道:“我不是什么梦想哥哥啦,我叫张破。”

安妮甜甜一笑,道:“你干么脸红,我觉得你的梦想很好啊。”

张破很不好意思,附在她耳边悄声道:“那是我瞎编的,其实我就是想来白吃白喝,嘿嘿。”

说完立马做个噤声的手势,对她眨了眨眼睛。安妮愣了一下,随即掩嘴偷笑,觉得这个少年十分有趣甚是投缘,于是叽叽喳喳又把自己的来历见闻一股脑地跟他说了,二人直聊得津津有味旁若无人。众人七转八转,终于来到食堂。只见门楣上的匾额书写着“悯食厅”三字,古香古色的大厅里,玉砌雕栏,窗明几净,又有花树绕屋,粉蝶扑面,原来花是真花,蝶却是全息投影。十几张大木桌上摆满了各式佳肴,伴着清音渺渺,大家随意而坐。张破自然和安妮同桌,两人一见这满满一桌的食物,眼珠子和口水就止不住往下掉,一时决定不下该从何处先下嘴。不过很快,他俩对视一笑,默契地扯下两只樟茶熏鸡腿就往嘴里送。可就在张破快把鸡腿送到嘴边时,口袋里的小猫突然蹦出来将其抢了去,愣是让他连半点香茶味都没尝到。张破故作怒状,小猫理都不理。张破无奈摇头,只得另取他食。安妮却美目放光,伸手去摸小猫,小猫对她很是亲昵,边吃鸡腿边用脸去蹭她手心。“哇哦,好漂亮的寄灵兽。”

这时桌对面来了一位白胖少年,相貌敦厚,笑容可掬,看向小猫的眼神里带着倾羡和惊喜。他收回目光,端正道:“你们好,我叫胡闹,可以和你们坐一块吗?”

张破二人点了点头又各道了姓名,名叫胡闹的少年才愉快坐下。他眼睛盯着小猫,见它一只鸡腿吃完,又撕下一块熏鸡肉去喂它,道:“这猫儿真好看,不知是神兽种还是神灵种……哈哈,它竟然不睬我,真有趣!”

张破揽住跳回来的小猫,微微一笑道:“它怕生……对啦,你怎么取了个胡闹的名字?”

安妮嘴里叼着肉,手中抓着果,听到张破这个问题,眼睛笑成了月牙,连连点头咕哝发声,表示同问。胡闹摊开双手,道:“嗐,别提了,我爸妈第一次生孩子可不得了,当年为了给我取名,那是绞尽脑汁多方问策,不是嫌‘胡璟钰’少了点大气,就是嫌‘胡天霸’少了点婉转云云。听家里人说,他俩为了这事,吵得不可开交,居然迁怒于我,还想干脆把我扔了得了,省事。而我妈的意思也很明确,她认为我爸这辈子太过老实迂腐,不想让我随他,我爸说那也不能由我将来胡闹,我妈却说孩子胡闹点才好,又说我爸是一语点醒梦中人,于是铁了心给我取了‘胡闹’的名儿。”

张破二人听了都忍不住大笑,安妮忙收住嘴把食物嚼了吞了,才又重新笑出来。胡闹捡了几颗什锦丸子吃了,觉得不错推到二人那边,道:“不过刚才真是把我吓尿了,没想到蓝血人这么恐怖,真的连人都吃。”

张破问道:“蓝血人为什么要吃你们?”

安妮抓起一把丸子塞到嘴里,边吃边道:“唔……我自打懂事起,家里的大人就告诉我蓝血人很坏,会吃人的,小孩要是不听话就丢到村外的树林里让他们抓去,至于他们为什么吃人,也没人说得清,只道千百年来一直如此。”

她话一说完,嘴里的丸子也吃完了,本想再去抓一把,忽然想起什么,连忙拍了下张破的后背,道:“傻瓜,什么你们,你可得小心啦,若是被蓝血人抓到了,即便你以前是海民,也一样会被杀掉吃掉的。”

张破被这话惊得两眼发直。胡闹接话道:“嗯,安妮说的不错,蓝血人才不会管你是守护民还是海民呢,在他们眼里,两者和猪狗没什么差别。”

安妮白了他一眼,道:“怎么和猪狗没什么差别,我可想不来人能比猪肉好吃,不过我看你倒像一只白白胖胖的小肥猪,他们肯定喜欢。”

说着咯咯笑个不停。胡闹用拇指将鼻头上掰,真扮个猪脸去逗她,却瞥见张破有点心神不宁,忙道:“虽然蓝血人说起来可怕,但我看他们也没比我们多张嘴,而且咱们待在长安城里安全得很,他们连周边的村镇都不敢靠近,更别提攻过来了。”

安妮瞪他道:“村镇怎么啦,如果没有我们村镇作为屏障,谁说长安不会像历史上的洛城、莱士丹、希赛维斯等等一样陷落呢?现在守护民也就剩庞贝、白狐和你们长安三城了……”胡闹挑了一块牛排送到安妮嘴里阻止她继续说下去,道:“话是这么说没错,但长安城的三大护卫军可不是吃素的,要不然都几千年了,也没见他们敢来长安放肆。”

“来了也不怕……唔,真好吃……来一个咱杀一个,来两个咱就杀一双,就不信姑娘我还没尝遍天下美味,会先成为蓝血人的食物。”

张破听着二人的对话,心里放松了许多,暗想自己只要不出城,乖乖地待在这里混日子,活个七八十年应该不成问题,于是吁了一口气,道:“要我说,他们不来,咱们也不去找他们,两边相安无事倒也挺好。”

“说的简单,恶魔岂有不来之理?”

就在这时,旁桌一位素净少年起身走过来,他看上去比一般同龄人都要高,面貌俊美,风姿卓雅。胡闹让出一些位置请他坐下,发现他的衣领上别着一枚盾形徽章,雕琢精细,画曜日巨峰,镶树藤缠绕,惊异之余不免对此人又多了几分兴趣。安妮对他端详了一会,又回头盯着张破。张破摸了摸脸,疑道:“怎么,我脸上有饭?”

安妮粲然一笑,道:“没事,你不比他差。”

张破更觉莫名其妙。那俊美少年自报家门:“诸君好,我是青木东方家的小子牧远,恕我冒昧,打搅了三位清谈。”

三人同时摇了摇手,胡闹道:“牧远万里,志在四方,好名字!”

东方牧远连连摆手,谦虚表示愧不敢当。张破问:“牧远兄弟为何肯定蓝血人会来?”

东方牧远道:“因为仇恨!”

三人不解,牧远用手指蘸了茶水,在桌上写了一个“人”字,道:“请问蓝血人是怎么来的?”

胡闹见张破一脸迷惑,便解释道:“其实这事我们守护民都知道,书上也有记载——在很久很久以前,人类是有天敌的,为了打败他们,一位名叫‘启’的英雄联合了全世界的力量,终于在青木原决战中将他们彻底击溃,战后世界成立了一个统一的国家,启便顺理成章做了初代人皇。这启有二子,长子名‘古’,精明强干却心地狭窄,次子名‘辕’,忠厚宽仁实大智若愚。后面就是狗血的权斗剧情啦,辕继承帝位众望所归,古心生忌妒多次谋逆,虽然次次都被弟弟宽容赦免,但终因罪孽深重,一族及其追随者被发配极地以期悔改。可无语的是,这一族人不思痛改前非,反而变本加厉,游击边民,作恶多端,甚至为了得到更强大的力量,竟偷解神迹封印,将一腔鲜血祭献给远古魔头,化身蓝血恶魔,究其原因,终是为了一根身外权杖,简而言之就两个字——欲望!但话又说回来,自此以后他们确实变得更加强大了,过去为了抵御他们建的十二座大城,如今也只剩其三。”

牧远点头道:“不错,不正之欲是他们的原罪,也是他们为恶的原动力。我的家族作为帝国的北面之盾,与蓝血人的厮杀最为频繁,因此也最了解他们。近百年来我们发现,他们不但作战的欲望变得越来越急迫,而且对我们的憎恨也变得越来越强烈,甚至已经叫嚣着要将人类赶尽杀绝了。我想正所谓欲而不得,积忿为先,怀恶不舍,结怨为恨尽是如此……但是,仇恨却是比欲望更持久可怖的动力。”

说罢,又在“人”字旁写完一个“九”字。安妮秀眉一蹙,愤然道:“凭什么,明明是他们咎由自取,小破你说对不对?”

张破茫然地点了点头,安妮又道:“要说仇恨,也该是我们守护民来恨他们,从古到今,就因为他们不知廉耻利欲熏心,害我们牺牲了那么多人的性命!我……我……我不吃了。”

说着把刚取的鲜果放回碟中,自个生起了闷气。张破忙为她抚背消气,说些笑话逗她,又夹了一片鱼肉喂她吃了,才又转喜。胡闹叹道:“这般恨来恨去何时是头?蓝血人害了我们不少人,我们也杀了许多蓝血人,其实大家本来都是人,何苦要杀来杀去?反正我是既不想杀人也不想被杀的,只要一完成家里规定的任务,顺利从这里毕业,我就去做个进击球队的经理人,安安稳稳地过他一辈子。”

张破深表赞同,伸出手来和他紧紧相握,两人满眼都视对方为同道知己。安妮立马将嘴里的果子吞下,给他二人各敲一记头栗,轻嗔道:“你俩没听牧远小哥说么,就算你们想要安稳,蓝血人也不见得会给你们安稳,而且你们两个堂堂大男人,竟然不想着守护普通民众,却想要自己安稳!”

张破摸着脑袋装作很疼的样子,怯声道:“我又不是大男人,我就是普通民众嘛。”

胡闹在一旁猛点头以表同意,安妮俏脸佯怒再欲教训,厅前有人敲了敲杯盏,声音虽低却将所有喧哗压了下去。只见那银袍女士高举酒杯,朗声道:“来,大家一起干一杯!”

众人皆愉快应杯(未成年人喝的当然是饮料之类)。她对本桌人点一点头,又面向全场道:“大家都吃好了吧,明天就要开启正式的学习了,在此我有一件重要之事须提前告诉你们,那就是半年后我们会举行入学考,合格者才能真正成为我院的天赋生。因此接下来半年,你们会得到学院的精心培养和照料,即使最终未能合格,相信大家也会收获颇丰的。当然啦,若是这半年内想要放弃的也可随提随走,毕竟,虽说我院的首要目的是为国家和军队培养优秀人才,但你们个人的价值追求,我们也是尊重的。好啦,等一会这些学长学姐会带你们去宿舍,有问题多问问他们。”

说完携银袍男子一道而去。张胡二人大眼瞪小眼,竟异口同声道:“卧槽,这怎么还有考试?”

愣了一下,又同声道:“你们也说卧槽!”

惊喜之余交流起各自星球的“说话之道”,把考试什么的抛诸脑后。安妮听他俩越讲越胡闹,连忙抓起两个饭团堵住他们的嘴,牧远只摇头苦笑。就在这时,一波青衣人走到近前,其中三四个男子围上安妮嘘寒问暖,五六个女孩围上牧远问东问西,把张胡挤到了一边,只一人随手丢了本书册过来,示意他俩自看。张破“嘁”了一声,捡起书册,拉着胡闹避到一旁翻看,见上面写的不是学习要点就是纪律守则,兴致顿乏,正欲丢弃,忽而眼前一亮,发现字里行间夹着一段说明“休假津贴”的文字,原来天赋学院同海星上的学校一样,每周双休还有三个月的寒暑假,不仅如此,学院还给每位学生发放“励学津贴”,像他们这样的候补生每周能给五百互币。胡闹在一旁解释“互币”是这个国家的货币单位,现在一斤猪肉卖五互币,直把张破喜得不能自已,直呼来这来对了,屈指一算,即使半年后被淘汰,这段时间也能攒下万把互币,赚得不要太爽!再翻得几页,见无什紧要事,他俩就将书册丢到一边,旁听那些人给安妮安利悯食厅的哪些菜式不可不尝,哪些蔬果又堪称精品,甚至说到了长安城里那些闻名遐迩的大店食档名菜佳肴,邀约周末一起去体验尝鲜。安妮直听得口角流涎,忙不迭地跟张破胡闹说三人一起去。这时,牧远走出圈子跟张破他们作别,然后请了一位青衣大汉领着他当先离去。接着,陆续有青衣人领着候补生们离开。安妮又跟张破胡闹说了一小会话,道了声“明天见”后,便在一个青衣女子的带领下出了悯食厅。很快,厅中变得空空荡荡,只剩下张胡二人,以及角落一位瘦小的青衣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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