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皇子的提议得到了皇上的赞同。他怕二皇子选一门有助力的妻族，出宫前便去了一趟母后宫里，让她在父皇面前主动张罗二皇子的亲事。“此事你放心，母后心里有数。”

皇后胸有成竹道。她坐镇后宫多年，谋的便是儿子的储君之位。当天大皇子府便传了消息出来，册封柳明姝为侧妃，且由她抚养皇长孙。柳府顿时船涨水高，柳松是又喜又惊。他知道明姝聪慧，却不想她竟如此有本事。而柳明棠却是一脸郁郁之色，他不日便要娶那赵府旁枝的赵蕊进府，他心里是一百个不愿，可他又无法反对。知道儿子的苦闷，柳松低声劝道：“明姝是你名义上的亲妹妹，如今她当了大皇子侧妃，你的身份自然不可同日而语，迎娶赵氏一事既然已经无法更改了，你也只能接受了。可妇人生子犹如过鬼门关，焉知她这柳夫人的位置能否长长久久地坐下去？”

闻言，柳明棠一怔，顿时明白了父亲的意思，他像是重新找到了动力似的，整个人又鲜活了起来。他羞愧地点了点头：“爹说的是，是儿子糊涂了。”

翌日，京中各府便收到了皇后的请帖，说是邀各位夫人和贵女进宫赏莲。她近日新得了一株粉色芍药，甚是奇特，想邀众人去看看。赫连玉也收到了请帖。她看着秋实手里的帖子，眼下烦的是另一桩事。刚刚冬雪为她熬的药，药味太苦了，她还没喝。“小姐，先把药喝了吧，等会儿就该冷了。”

冬雪又催促道。赫连玉实在是不想喝，这副调养身子的药她已经喝了好久了，她感觉自己的身体应当没什么问题了。她笑了笑，商量道：“要不今日的就算了，实在是不想喝了。”

“那怎么行！”

秋实和冬雪异口同声道。她们家夫人体内还有余毒，若是不好生调养，恐难有子嗣。关系到子嗣一事，非同小可，她们二人自是不敢马虎。赫连玉早知道她们不会同意，她不过是随口说说。可见她二人一脸焦急，她便想逗逗她俩，故意叹道：“我知道你们担心我日后没有子嗣，可我并不想生孩子，若是没有孩子，那也挺好的。”

秋实急了，四下看了一眼，才低声劝道：“小姐您糊涂了，怎能说出这种话？您若是没有子嗣，万一——”她的话还未说完，赫连玉便明白了她的意思。她竟一时想起了上辈子的遭遇，她在周府偏院磋磨至死，可谓悲惨，究其原因，不过是因为她早早将心交给了柳明棠。男女之情，尤不可靠！“你们将军若是嫌弃我，尽可以早早地与我和离，这样我还可以带着你们去各地转转，想来也不错。”

她说的是心里话，她手里有银子，离开京城去哪都行。说完才发现两个丫头没说话，她抬眼看去，见她二人神情紧张地屈身行礼，齐声道：“将军——”赫连玉一怔，立即回过头来，她看见陆韶宣掀了帘子进屋，一张脸沉得可怕。她的心里没由来地一慌。她皱了皱眉，压下这种奇怪的感觉，开口问道：“你今日怎么回得这么早？”

陆韶宣直直地看着她，他若不回得这么早，怎么能听见这番话？他成日里担心她的身体，怕她没办法受孕，她倒好，压根就不想生他的孩子！他此刻说不清心里的感受，只觉得有些酸涩又觉得愤怒。“将军，夫人刚刚是跟奴婢们开玩笑的——”秋实机灵，立即解释道。陆韶宣看都没看她一眼，低声斥道：“出去！”

冬雪茫然地看向秋实，秋实冲她摇了摇头，又看了一眼小姐，只好和冬雪退下了。“你生气了？”

赫连玉出声问道。她好像不懂他为什么生气，但似乎又有些明白。只是，她到底什么都没有说。屋里突然安静了下来，陆韶宣走近了几步，低头看着她，突然想起来，他们俩人的亲事也是自己勉强得来的。若非他求了一道圣旨，她怕是不愿意嫁给自己。他将视线落在一旁的药碗上，伸手拿了起来，答非所问道：“是药太苦了么？”

不待她回答，他又接着说道：“你刚刚所言可是真心话？”

不想生孩子？还想与他和离？“我就算喝了这些药也不一定能怀孩子——”包大夫也说了，就算好好调养，也不一定能有子嗣。陆韶宣在意的点却不是这个，他只想知道，她是不是从来没想过生他们俩的孩子？如今竟连调养的药也不肯喝了？他没说话，不知想到了什么，放下了药碗，沉声道：“若真的不想喝就算了。”

说完便转身离开了。见状，赫连玉张了张嘴，却是什么都没有说。过了一会儿，秋实和冬雪匆匆进来了，见小姐盯着药碗发呆，互相对视了一眼。最后还是冬雪急道：“小姐，奴婢刚刚听说，将军让人备马去京郊大营了——”赫连玉回神，她笑了笑，状似无事道：“随他去吧。”

以他的脾气，只怕又是几天不肯回府了。冬雪和秋实着急也没用，她们家小姐像没事人似的，竟还有心情练字。过了一会儿，秋实见小姐的视线落在了药碗上，立即端了过去，劝道：“还是温热的——”赫连玉犹豫了一下，便接过来一仰而尽了。她皱着眉头将空碗递给秋实，心道，她还是心太软了。进宫这日，她没有穿诰命服，而是挑了身简约的对襟衣，发髻上只戴了一只简单朴素的银簪。“小姐，马车的已经准备好了。”

秋实进来禀道。她站了起来，带着秋实和冬雪便出府了。路上秋实还是忍不住劝道：“小姐，恕奴婢多嘴，将军昨儿没回府，定然还是恼小姐的，小姐不如先低个头，说来小姐昨天的一番话确实是不妥——”“好了，我知道了。”

赫连玉无奈道。见小姐应了，秋实才松了一口气。她们是小姐的丫鬟，自然盼着小姐过得和和美美的。将军昨儿不回府，府中的下人已经在议论了。突然，马车猛地一颠簸，赫连玉差点撞在了车壁上，还好被秋实和冬雪护住了。“夫人，马车坏了——”车夫禀道。秋实掀开帘子看了一下，原来是另一辆马车挡住了路，车夫只顾着避让，便撞上了一旁的石坑，导致车轮裂开了。“表妹，你没事吧？”

前面马车里坐着的竟是柳明姝。丫鬟替她掀开了帘子，露出了她精致且贵气的脸庞，阳光下，她头顶的金钗玉饰闪闪发光。赫连玉心下了然，她笑了笑，回道：“柳侧妃，这声表妹可不敢当。”

柳明姝看了看她坏掉的车轮，心中畅快，为难道：“我还要带皇长孙进宫，不能陪表妹了。”

说完便示意丫鬟放下了帘子。眼见她的马车走了，冬雪急了：“小姐，要不现在去买一辆马车？”

赫连玉正有此意，刚准备吩咐车夫，便见旁边传来一道温柔的声音：“陆夫人的马车坏了吗？若是不嫌弃的话，便与我们同坐一辆吧？”

说话的竟是翰林院白学士的长媳海氏。赫连玉听过这位白学士的名号，听说是个清正廉明的主儿，想来白府的长媳也是不差的。她立即应了，扶着秋实的手下了马车。上了白府的马车才发现，车里还坐着一位姑娘，看上去十四五岁的模样，一脸娇羞腼腆，冲她微微含笑。赫连玉也回笑着打了招呼。海氏是个温柔的妇人，她开口道：“这是我的女儿白英——”海氏不是个健谈的性子，她们一路上都没怎么说话，只是随口提了一句：“陆夫人，听英儿的祖父提过你的姨父，说他写的《英论》颇有见解。”

赫连玉一听，突然想到了什么，茫然道：“白学士认识柳府二老爷吗？”

什么柳二爷，她分明说的是柳府大老爷柳编修。海氏虽不善谈，却是个聪明人。一听这话便笑着说道：“你看过柳二老爷的《英论》？”

“那倒没有，不过在江州时，我二表哥曾对我说过，我想借来看看，二表哥说他爹写完就不知放哪儿了。”

赫连玉漫不经心地说道。海氏心中微动，面上却不动声色，笑道：“那这位二老爷是个有才华的。”

赫连玉赞同地点了点头。柳松将柳二爷的著作占为己有，为此还得了白学士的赏识。若是让白学士知道真相，只怕柳松要头疼了。她心里暗忖道。到了宫里，便有宫女将她们领到了御花园。园中景色别致，凉亭里已经坐满了各家夫人和小姐。赫连玉微微落后了几步，与海氏母女错开来。海氏母女行礼后，皇后只是随意夸赞了几句，便让她们落座。轮到赫连玉时，皇后的脸色有些冷：“陆夫人身子骨弱，可得小心些。”

“谢娘娘关心，臣妇知道了。”

她低声说道。落坐后，皇后下首的柳明姝突然看了过来，满眼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