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就说得重了些,三小姐要是在自家府里也能失了清誉,那不必说,当家的和下人都齐齐有份儿,不是没管住下人的手,就是没管住下人的嘴。红缨说不过他,只得气呼呼地走了。哲希才不管这些,他急急引着她往里屋走,这才开始正儿八经说起楚瑜瑾的病情,“殿下自半年前姑娘遭遇大难后就昏迷了一个月,慢慢将养过来,又天南海北地找您。这一路奔波辛苦不说,身子一直就时好时坏,有时一连昏迷上好几天,一路找了最好的大夫也看了,开了方子也补养着,可就是无济于事。前几日那晚他强撑着去风雅居见了您后,回来又昏倒了,昨日好容易醒了过来,今日又勉强去了趟宫里。这前头才安顿下来,以为能歇上一歇,谁知又昏了过去……”说着竟然红了眼眶,随手擦了一把,撩开帘子,诚心诚意对林墨说,“墨姑娘,哪怕您如今不记得殿下,也请多担待着些,让他快着些好起来吧。”
林墨有些哭笑不得,他们全都拿她真当那个太子妃了?她从小到大的记忆都是完整的,哪里就这么离奇了?又是给坐着轮椅的简阳泽医腿,又是遭遇大难的。要真的遭了大难,她还能这样全须全尾地活着?唔……她如此想着,已经走进了里屋,却听哲希轻轻把门给带上了。就连哲希也没有进来。林墨先是心头一突,随后想这里毕竟是自家宅院,能出什么事?再说了,那什么太子还昏迷着,她就看一眼,她又不是大夫,也做不了什么。她脑子里一直回响着“瑾哥哥”,就好像这个称呼根植在她的灵魂深处一般。她着实很想过来看看,这个人到底是个什么样。她放轻脚步,慢慢靠近,床上的身影越来越近。走到他跟前,但见此人双目紧闭,一双剑眉又黑又浓,衬得他如玉的肌肤更显莹白。鼻梁高挺,唇如红玉,但却是有些不正常的红,更衬得他刀凿般的线条分明的脸颊苍白病态。她也不知怎的,竟有一刻的心疼,而且这种心疼感,好似还很熟悉。视线再往下,他颈间的喉结微微突出,衣领整齐地束在颈下。为什么,她有点想揭开衣领看看他精致的锁骨?又为什么,她好像见过他精致的锁骨?林墨被自己的念头惊住了,连忙移开视线,被子随着他的呼吸微微起伏着,手臂在薄被外面,线条优美的五指搭在身侧。她咽下了一口气,盯着他那修长的手指,觉得整个人又要开始发热了……中午,就是这双手……解救她出危难,又……带给了她极致的快乐……她捂住了脸。她知道自己应该感觉极度的羞耻难堪,可是又是为什么,她好像有一种心愿得偿的感觉?哦不,心愿没有完全得偿……也许只能算是一部分吧?又是满足,又是遗憾?她觉得自己肯定是疯了,怎么可能有这种心愿?她的视线直勾勾盯着他的手指,竟然舍不得移开。顺着这个思路,她又忍不住继续往下想,难不成……自己的心愿,竟然是……啊——她忍不住低低惊呼了一声,拍了拍红透了的脸颊,刚要深呼吸,抬眸便见原本紧闭着的那双墨眸已然睁开,静静地沉稳地盯着她。她的一口气就卡在了胸口,一动也不敢动。他的目光好像很复杂。有心疼,有欣喜;有宠溺,有爱怜。还有……一丝丝的威严?令她恍然有种面对长辈的即视感。不应该啊,他看年纪比她大不了几岁。她径直沉浸在自己的思路里,冷不丁听他先开口打破沉默,声线沙哑:“你来了?”
她猛然放开呼吸,发现自己竟然憋着一口气差点窒息。她如被惊醒的猫,瞬间弹跳起来,转身就要朝外奔去。手腕被一只冰凉的手拉住,她却想也没想甩开,大步朝门口奔。“你敢走?!”
就听一声厉喝,随后还有一声闷响,她心头一跳,转头便看到他连人带被子摔在地上,剧烈咳嗽起来。心痛的感觉瞬间再一次袭来。这一次她停下了脚步。明明中午的时候在宫里,还能抱着她在屋檐上疾步如飞,还能在宫宴上言笑晏晏怼人怼得很机智。才不过两个时辰,便虚弱得如同濒死之人一般?她也不知道为什么,心痛之后,眼泪便像不要钱的珍珠一般喷涌而出。她在模糊的视线中走向大周太子。楚瑜瑾在一阵剧烈的咳嗽过后,终于喷出一口鲜血,但却强撑着不让自己再度陷入黑暗。他的神识损耗太过,这半年来又是不间断使用灵力布置寻人法印找寻她的下落。若是平常,他让人拿两片灵玉过来吞噬灵力便能很快恢复。但自那日他与莫春定下契约不能使用灵力,便只能用凡人滋养的法子慢慢将养着了。这么做自然他也是有用意的。之前齐青木那小子说要“示弱”来博得美人欢心,他也算实践了一回。难得有这个机会,怎不好生倾情演出一次?林墨却在他喷出一口鲜血之后连忙跑过去扶起了他,朝门外大喊着,“来人啊——”哲希冲了进来,和她一道扶起楚瑜瑾到了床上,担忧地问,“殿下您感觉如何?方才府医来过了,也开了方子。不过……”他一言难尽地看向林墨,“墨姑娘,您……”没给殿下诊治一番?他可是见识过林墨的神通,总不能失忆了,连带着那些神通也忘了吧?他不知道他真相了。林墨以为他是来兴师问罪的,低垂了眉眼不说话。楚瑜瑾靠坐在床上,顺了一口气,随意用袖子擦了擦嘴角的血迹,给哲希丢了一个眼神,“打盆热水来。”
哲希秒懂,这一路上他没少干宫女服侍的活儿,也是够够的了。他立刻出去打水了,脚步轻快,好像马上就能把这活儿甩出去了似的。楚瑜瑾拍了拍床边,“坐。”
一个字,仿佛带了一丝威压,一丝命令,又仿佛含着天大的委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