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种皮肤烤在火苗上滋滋地冒油的感觉又刻骨呈现。火海里是披头散发身着红衣的自己。她印象中,自己没有穿过如此鲜红烈焰的颜色。然而很快,画面又是一转,她在暗色中,看到雪山冰冷的洞窿里,一点尖喙啄开了一只蛋壳。瘦弱黑色的乌鸦颤抖地在蛋壳缝隙中睁开了小眼睛。她的情绪瞬间像洪水一般,在那个蛋壳的缝隙中喷涌而出。她猛地发狂、怒吼着,控制不住地将自己身为小狐狸的小小身体用力撞击那透明结界。厌憎会、求不得、爱别离。佛祖曾言,它们是人世间最悲伤的三苦。心痛如刀绞已不足以形容她的惨痛。……外面,墨清院,棋局两边,在众人眼中林墨已经静默思考了很久,同样一个姿势也维持了很久。久久未曾落下一子。云皎有些着急,低声问,“万姐姐,墨姐姐她……”祝同才和秦子秋不约而同地朝她伸手“嘘”了一声。这对于对弈之人来说,有时思考良久也算是正常的。云皎立刻住了嘴。小玉玦和沈煜在屋里玩得正欢。突然小玉玦好似感觉到了什么,撇下沈煜,迈着小短腿跑了出来,就见娘亲端坐在院子里,周身笼罩着一层黑气。她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只直觉地朝娘亲身上扑去,糯糯地喊了一声,“娘亲——”可是娘亲依然没有反应。她急了,四处找寻着某个身影,着急地喊,“爹爹!爹爹快来救救娘亲!”
蓝叶一见,连忙上前要去抱她。而阵法里的林墨,猛地一震,眼前那个瘦弱孤独而不知所措的小乌鸦不见了,冰冷的雪山不见了,火海中的红衣女子也不见了。透明的结界,那一边依旧是交缠在一起的身影。她听到了小玉玦叫娘亲,可是心里的痛却没有停止。她止不住地想着这几千年来,这小乌鸦是如何孤独凄冷地靠着蛋壳里最后的营养,靠着那寒冰玄玉床的灵力滋养、还有外面终年的积雪化水而活了下来……心痛得难以呼吸。她蜷缩在了地上,团成一团,几乎快要窒息。这时后面出现一个身影,把她抱了起来。她泪流满面地扭头。楚瑜瑾紧紧将她拥入怀中,“墨墨,别看。他们不是真的。”
是了,那晚的幻阵之后,她去东宫看过他,他明明在安然睡着。是了,那紫烟花岛上的一切,他曾解释过,当时是有几只狐妖幻化成她的模样去勾引他,他将真正的她亦错认成狐妖。所以他没有对她冷漠无情,也没有厌憎鄙夷。这里是幻阵,当然不是真的。可是……小乌鸦几千年受的苦,是真的啊……还有烈焰中的红衣,灵魂的烧灼,可能也是真的……林墨猛然就伏在他的怀里大哭起来,当然了,身为小狐狸的她,只能发出“吱吱吱”的声音。再后来,她就被楚瑜瑾带出了这个幻阵。……蓝叶刚将小玉玦抱开,下一刻,就见林墨猛地身子一颤,似是清醒了过来,有些茫然地四顾。对面的魏沫却是“哇”的一声,口吐鲜血,身子朝前一扑,整个棋局便一片混乱。林墨清醒了些,按压下心口的翻涌,目光疯狂四处寻找着。他不在。没有楚瑜瑾。没有师父。没有玉堇。只有小玉玦从蓝叶怀里挣扎着扑过来,软软地抱着自己,满脸是惊吓和泪水,“娘亲——”林墨抱起了她,心头满是苍夷和心疼,踉跄着站起来。万绮兰几人连忙过来扶她,很是担忧,“表嫂……”不就是下个棋么?怎会如此一幅受了重创的模样?云皎也焦急地问,“是不是毒提前发作了?蓝叶!蓝叶,药来了没有?”
林墨摇摇头,抱紧小玉玦,脚步虚浮地走向内屋。“你们……先别进来……”她全身似被抽干了力气,心头只觉,前面活了两万年,都不如这两刻钟在幻阵中经历的大悲大苦。果然佛说,人有七苦,最苦莫过求不得。她的求不得……她的小乌鸦……外头的万绮兰几人都担忧地看向紧闭的门窗。魏沫擦了一把嘴角的血,接过丫环递来的解药汤,一口饮尽,眼里尽是狡黠的光芒。魏清跑到她面前,“沫儿,你们的棋局,到底是怎么回事?莲华郡主她似乎很是虚弱!”
这棋局实在是太诡异了,下个棋而已,怎会一人入定,一人吐血?魏沫苍白着脸,脸上有些愤恨,“大姐,你是我的亲姐姐,我才是吐血的那个!怎的你不关心我是否受了伤,反倒关心完好无损的她?!”
魏清一时语塞,放缓了语气,“六妹妹,大姐姐自然也是担心你的。你怎会吐血?你没事吧?是毒发了还是其他的什么原因?”
魏沫故意给给自己切了脉,“不是毒发。”
那就是另有原因,什么人在对弈时能动手脚?这话很是令人遐想啊。魏清却脱口而出,“我竟不知六妹妹还会医术。昨儿我就想问了,六妹妹你到底是何时学的医毒之术?师从何人?”
魏沫看向她的眼神满是失望和怨毒,她的话都说得如此明白了,魏清不想着替她讨公道,却只想着揭她的底。可是,这也问到了她的心坎上,她正愁没机会表明她的医术,便回答道,“大姐姐,去年你们将我禁足在府里不够,还将我送到广恩堂去清修半年,我便是在这广恩堂遇见了广医神尼。我就是跟她学的医毒之术。”
广恩堂是座尼姑庵,因为出了个医术了得的广恩神尼而名扬大周。门外一直关注着赌局的百姓听了,往外传话,“哎,原来魏六小姐的医毒之术是跟着广医神尼学的!这广恩堂之得名,就是因为广医神尼菩萨心肠救治百姓,广施恩德而得名的啊!看来,医毒之术魏六小姐未必会输啊!”
魏沫听了鼻子都快气歪了,他们这是什么意思?原是盼着她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