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瞬,轰隆隆。身后是夜临风远远的呼喊,“尊者——是凝心告的密——你要保重啊——”林墨看见,和尚坠入龙门桥旁神仙下凡专用的堕神井。然后……就没有然后了。林墨醒了。她大约是知道,那护住他心脉的无尘镜,并没有随他一道入凡间历劫,而是留在了莲华殿。这一梦大约睡得有些久,看外面的天光,已经是午时了。发带呜呜地哭起来,“主子醒了,小琴琴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呜呜呜……”林墨:……什么鬼?发簪迅速飞过来,“老娘就说,主子没事的啦!”
百宝袋也一头撞进林墨的怀里,“主子主子,你以前到哪儿都带着嘤嘤的,以后不许再睡这么久了!”
林墨:……合着我睡觉也得带着你?玉骨扇却没靠近,只远远在殿中央,高冷地说道,“你们几个,真是娘娘腔。”
发簪、发带和百宝袋:……夭夭嚷嚷:“老娘三个本就是女的,咋的你嫉妒?”
玉骨扇冷冷瞥她一眼,没说话。林墨扶额,“你们不用修炼了?”
小人偶在博古架上欲哭无泪,“你们有没有人性?欺负我动不了是吗?全都走了,剩我一人躺在这里怎么修炼?”
玉骨扇也瞥它一眼,冷冷说道,“不是还有无尘镜?”
林墨又翻了翻白眼,起身,唤了一声“悦儿”。外头守着的悦儿立刻应了一声是,推门而入。一瞬间,所有法器瞬间归位,躺在博古架上装死。林墨这才满意看它们一眼,起身让悦儿替她穿戴梳洗。悦儿担忧地问,“太子妃今儿是哪儿不舒爽了?睡得是有些久呢,五皇子殿下和小主子已经来过了,见您还睡着,便自行去了问斋。”
林墨点头,“由着他们去罢。我这几日身子有些乏,若是睡得有些久了,不必担心。”
“是。”
悦儿小心翼翼地看了看她的脸色,见她确实无碍,这才放下心来。林墨心知必是无尘镜的缘故,也没有理会,且让它在这聚灵阵中好好吸收吸收灵力吧。无尘镜能接收主人看到和经历的一切,反射在镜中。……这天晚上,她又接收到了一个梦境。或者说,其实不是梦,而是回忆。藏在无尘镜中的某一段回忆。林墨不知这里是哪里,只是一片黑暗。她能感觉到,无尘镜被包裹在一件衣物里面。也不知跟着主人颠簸了多久,终于外面包着的衣物慢慢打开,露出了一丝光亮。好似视角一下就变成了上帝视角。这时林墨看到,包裹着无尘镜的,是莲华的袈裟。这袈裟是佛祖所赐,自带法力。无尘镜被包裹在其中,自然无法看到外面发生了何事。眼下透光,无尘镜一下子就能看到周围发生的事情了。她看到,和尚的手,伸进无尘镜里,捧出一缕神魂。林墨看得肝胆俱裂。那抹神魂残缺不齐,但隐约仍能瞧出,是凌默烧焦了的模样。和尚脸上始终是面无表情,眼神里依旧是一片冰冷,不见丝毫动容。林墨心如刀割。凌默啊凌默,你前世爱上的这个男人,到底是怎样一副铁石心肠?这个时候的残魂,应当就是凌默经红莲业火焚烧八十天,再过一天就彻底魂飞魄散之时,被和尚抢到的最后一丝残魂吧?这个时候,凌默应当已经将那颗蛋在雪山藏好,在受红莲业火之刑时,烧毁了龙门桥,毁灭了天道通往人间道的通路,令仙凡永隔了吧?即使是到了这个地步,这个和尚的眼里,依旧是没有一丝温情。那他还救你做什么?林墨冷眼旁观。但见和尚又将手伸进了无尘镜里,捧出了一颗晶莹的水珠。林墨不知这水珠是何物。却见和尚,将这水珠小心翼翼地分成了两部分,一部分依旧藏进了无尘镜里,另一部分,用来包裹那抹残魂。他随后将无尘镜安放在心口的位置。然后,开始宽衣解带。林墨不明所以。再看到下一个动作,她惊得呆住了。只见和尚,轻巧地将自己的左膝盖以下的小腿部分,折了下来。然后是右小腿。再然后是左小臂。林墨震惊了。这时他已经不再用手去折了,右小臂自动脱落。随后,很神奇的,他的头部、身体,也分别脱落出一小截……莲藕来。是的,那些被他摘下来的肢体,都还原成了一截一截的莲藕。林墨细想,也就明白了。莲华尊者,本就是六瓣莲花得佛祖点化而成的神识,他的肉身,应是用莲藕拼接而成。和尚面上一直无喜无波,闭目修复肉身。大约过了小半日,他又修复成了四肢健全如玉和尚的模样。然后修长的手指将之前那摘下或脱落下来的几截莲藕,拼成了一个小人儿模样。随后他将水滴包裹着的那抹神魂,放进了小人儿身上。然后是他日夜无休的念经。林墨不知他念的什么,她心想,大约是复生经文之类的吧。可这是逆天的。在梵天境,不可能行此逆天之举。所以,和尚每每努力一段时间,或许是几年,或许是几十年,亦或许是几百年,都会走火入魔一次。每一次走火入魔,林墨都能看到,他把那覆于周身的黑色魔气,全都装进了心口的无尘镜中。小莲藕摆成的小人儿,还是神魂是神魂,莲藕是莲藕。然后不知过了多久,也不知他吐了多少血、被魔气吞噬多少次,终于有一天,他成功了。水滴里包裹着的神魂,和小莲藕彻底融合,一个女娃娃横空出世。因果立刻感知到这逆天的战果,天劫雷云轰隆隆而至。和尚来不及筹谋,直接贡献出他的真身,六瓣莲花座,将女娃儿拢在中央,生生受了那九九八十一道天雷。然后,他将那女娃包裹着送到了一处山清水秀的地方。梦境的最后一幕,是看着女娃落入一湾冒着热气的温泉泉眼上方,舒适地沉睡。而后手里一直捻着的佛珠,乍然断裂。和尚的手掌四处挥动,只抓住其中的一颗捞在掌心。随后便是急急直坠,落入一片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