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日出城时,他本想在马车里陪着二人说说话,反正一个是妻子一个是亲妹子,也无需避嫌。可是说着说着,云皎就把他赶下了马车,说什么他一个大男人坐什么娘里娘气的马车,还不骑马风吹日晒去?他当然知道妻子这是为了缓解他和紫莎不熟悉却要强行在一个密闭空间里瞎扯的尴尬,但一路行来,他发现妻子是真的待紫莎极好。除了睡觉以外,其他时间二人都腻在一起。听着马车内时不时传来的嘻闹声,他无声地叹了一口气,心想若是这亲妹子认回关家后,是不是得赶紧找个门当户对的将她嫁了?眼看着还有近百里地就到凉州了,再走三十里就到前面的一个小镇,今夜歇上一晚,明日快马加鞭,应当能在天黑前入凉州城。他抬手下令休息整顿,正要下马时,前面有一辆马车跶跶迎面而来。他勒住缰绳,不敢置信地看着马车门楣上挂着的“关”字。这是自家的马车?很快,那马车在他面前停了下来,车上利落地跳下一个少年,笑嘻嘻地冲他抱拳喊道,“大哥!”
“五弟?”
少年行过礼后,又转身从马车上扶下一个中年妇人。关明诚更加大惊,“母亲!”
他连滚带爬下了马,急急到后面马车里把云皎和紫莎二人扶了下来,然后才过来单膝跪下见礼,“见过母亲!”
紫莎没敢喊母亲,只称“见过关大夫人。”
那关大夫人忙道,“都快起来,好孩子。”
说罢,竟直接伸手扶起了紫莎。关明诚只好扶了云皎起身,默默退到一旁。果然关大夫人看都没看他们二人一眼,目光直勾勾地盯着紫莎。紫莎也任她打量,目光安静,不卑不亢。关大夫人看着看着,就眼眶发红。然后就用手拿着帕子,紧紧地捂住了嘴鼻。旁边的少年退到大哥身边,朝着云皎见礼,小声说道,“这位是大嫂吧!小五给大嫂请安了。”
云皎连说,“免礼免礼,辛苦你们迎出来这般远。”
小五摸了摸鼻子,“大哥,你不知道,自打收到你的信说可能找到二姐,母亲就夜不能寐,眼瞅着你们快到了,竟一刻也等不得。前日就从凉州出发了,昨儿在前头那小镇上住了一宿。”
关明诚无奈,怕云皎不快,只好安慰说,“母亲盼二妹妹盼了十多年了……”云皎倒是笑笑真不在意,“我自是知晓的。就是……母亲这样子,日头晒得很,不如……上车叙话?”
得她提醒,关明诚反应过来,连忙上前扶住了母亲,低声说道,“母亲,外头风大日头也烈,瞧着您都迷了眼,快快回车上去吧。”
关大夫人这才按了按眼角,看着紫莎。紫莎微微一笑,主动上前从另一边扶住了她,“是,夫人,我们还是上车吧。”
关大夫人连忙点头,由着二人将她扶回了关家的马车,然后便见紫莎落落大方地上了车,又细心地夹好了车帘子,这才在关大夫人的旁边坐下。那边关明诚扶着云皎上了自己原来的马车,才叫车队前行。关家马车内,关大夫人立刻就握住了她的手,才张口,就又再度哽咽起来。马车渐渐走起来,踢嗒的马蹄声,淹没了她的哽咽声。紫莎静静待她平静下来,才笑着说道,“夫人,我来的一路,已经想过了,我自小无父无母,此番能得太子妃指点,也算是机缘一场。便是你们最后认定我不是关家的女儿,但只要夫人不嫌弃,我亦可唤夫人一声母亲,就当全了这一场机缘。但若是关家不愿,我自回京都城侍奉太子妃身侧,绝无二话。”
关大夫人连忙双手紧紧握住她的手,“我的儿,我看见你,就像看到了未出阁时候的我,你就是我的女儿,你就是宛宛。”
紫莎点头,轻轻唤了一声,“母亲。”
她对于太子妃认出她是关家之女之事本就深信不疑,端看关家的态度了。其实以她如今的生活,已经极好了,是不是关家之女,于她而言,又有什么要紧?听她这一声“母亲”,关大夫人的眼泪又止不住地流了出来,连忙抓起帕子按在了眼角。到底是大将军夫人,没有大声哭出来,就这般慢慢止住了哭,才问起她幼时的生活。紫莎先是轻描淡写地回答了幼时的事,说是只记得总是吃不饱穿不暖的,后来被卖到林府。说到自己被调拨到太子妃身边之后的事,才鲜活欢喜起来。几人一路前行,到小镇住了一晚,终于在次日快黄昏的时候抵达凉州关家镇北大将军府。关家老大、镇北大将军关镇海倒是沉得住气,先携夫人端坐高堂,受了长子长媳的正式拜见,又问了问京都城里关家和云家的事,这才看向紫莎。紫莎上前拜见,依旧喊“将军、夫人”。关镇海定定地看着这个女子,却见这个女子在他冷厉肃杀的威压下毫不露怯,心下已是定了三分,又仔细瞧着她的眉眼,果然神似夫人年轻模样。又让关明诚和小五关明宇站在一处,三兄妹竟然颇为和谐神似,而且……他还在他们身上,都看到了自己年轻时的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