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阿岚脚边,任长老将死者翻了个身,露出整个面部,再拿火把照亮那处。借助微弱的火光,付辛一眼就认出那是他的慕容师叔,他立刻冲了上前,拨开围观的群众,试探他的气息。看着早已断气多时的师叔,他一时之间竟有些手足无措。付辛平日里再怎么顽劣不堪,除了生父以外,就属师叔对他最为亲厚,慕容师叔突然横死,他怎能不心痛!阿岚退到一旁,伸长脖子瞅了眼付辛,嘴里弱弱道:“出了这档子事你可别怨人,要怪也只能怪你行事莽撞,触动了砖里的机关。”
付辛猛然抬头,阴鸷的双眼布满血丝,阿岚被他的眼神吓得不轻,忍不住又退了几步,嘟嚷道:“别拿这种眼神看我。”
付辛直勾勾地盯着他,眼里的神情愈发可怖:“我堂堂清衍派弟子,再怎样不学无术,也断然不会认错何为箭伤,何为剑伤!”
“你……你什么意思?”
阿岚退到任长老身后。“我什么意思?”
付辛冷哼,他指向慕容师叔身上的致命伤,突然语出惊人,“我师叔分明就是死于剑下!”
此话一出,众人纷纷倒抽一口凉气,假如付辛说的没错,也就暗示这里有人趁乱行凶。同样的,阿岚也是吃惊不小,箭雨来的太快,死者当时正好倒在他脚边,若说是有人行凶,他便是最大的嫌疑,想到这里他自然不肯认:“你胡说什么,分明就是你师叔技不如人,我们无冤无仇的,谁会去害他。”
众人也纷纷应和,唯恐惹祸上身:“就是就是,大家都萍水相逢,犯不着下此毒手啊。”
宗门有宗门的规矩,即便是再大的仇恨,也不会私下里使用这种下作手段。付辛不为所动,脸色阴沉沉地说:“人为财死,鸟为食亡,这里若真有什么剑冢,天下名剑在手,谁不想独占?”
他一边说着,抬眸看向众人,目光如炬,好似能把人灼穿了一般。也就是这个时候,人群之外再起骚动,白芷小心避开众人,一路来到付辛面前。“且让白某来验看死因。”
他蹲下身子就要替死者除去衣物,以便检验伤口。付辛冷喝:“你谁啊,别碰我师叔!”
白芷怔了一瞬,拧起眉宇:“事关人命,还望少侠见谅。”
付辛才不管这个人想做什么,他一把拽紧白芷,出声威胁道:“信不信,你要是敢碰我师叔,我就砍掉你的手。”
他可不是随口说说的,土夫子忙不迭解释:“少侠千万别误会,这位可是神医,没准还真能瞧出点什么名堂。”
付辛回头瞪向土夫子:“我管他什么神医,还有你们这群杂碎,哪有你们说话的份!”
“师弟,休要放肆!”
独孤弈怕付辛会耽误事,强行让他放开白芷。“让神医看看也无妨。”
独孤弈把慕容师叔平放在地,请白芷上前查看,“我们无凭无据的,如果这里藏有凶手,不如让神医替我们佐证。”
独孤弈正气凛然,谈吐间尽显侠义风范。白芷对他回以一礼:“神医不敢当,白某自小在义庄长大,又师承药王谷,略懂验尸罢了。”
他三言两语就将自己的身份交代透彻,无非是不想让人多虑,抓紧时间验看死者,以免错过任何线索。独孤弈明白他的顾虑,举着火把替他照亮:“有劳白大夫了。”
付辛听到白芷提起义庄时,就彻底变了脸色,低声咒骂一句:“在这种鬼地方遇到仵作,还真是够晦气。”
他声音不大,但在场的诸位哪个没有一点耳力,就连秋莳也忍不住吐槽:“不识好歹的东西,枉死也活该。”
白芷神色自然,他像往常一样从药箱内取出细布、酒醋、衬尸纸等物,随后便要除去衣物。围观的各位下意识回避,只觉得当众脱衣服什么的,太过惊世骇俗,于是都纷纷背过身,最后只剩付辛、独孤弈、阿岚、柳如颜、沈晏初几人目睹白芷验尸。比起验尸之类的,阿岚倒觉得这位柳姑娘怎么毫不避嫌?他小步子凑过去,朝柳如颜指指男尸袒露出来的胸膛:“姑娘这样看不妥当吧……”他话未说完,白芷突然望向两人:“如颜,你也过来看看。”
阿岚已经惊得说不出话,啥意思,这位白大夫,居然叫女人来一同验尸。同样震惊的不止是他,独孤弈微不可查地皱眉:“此举恐怕不妥。”
白芷却坦然:“柳姑娘心细如尘,擅长暗杀之事,由她来覆验才最为稳妥。”
独孤弈再次皱起眉,然而接下来,柳如颜的举动更让他诧异。若说之前只觉得柳姑娘有些不同,但究竟是怎样的不同,他一时半会想不明白。如今终于看出,柳姑娘实在是太过冷静,冷静到让人不得不怀疑,她绝对不是什么普通人。面对大家惊疑的目光,柳如颜只沉静下心,默默看着白芷手上的动作。白芷已将死者上半身的衣物悉数除去,并拿细布沾水,将胸膛的血迹擦拭干净,而死者喉间,赫然是一条宽约两指的剑痕。她低下头,发现伤口的边缘皮肤内卷,有少许结痂,从杀人手法来看,凶手行事利落,这不仅是剑伤,而且是高手留下来的剑伤。同样的,白芷也验看完毕。他自顾说道:“死者尚未出现尸僵,致命伤只发现喉间的这一剑刺痕,阔一寸五分,深至项,锁骨损,食管气管一并斩断,留有少量血污。”
“还真是剑伤?”
阿岚惊呼一声,见付辛又拿那种吃人的眼神瞪他,他慌忙摇头,“不是我,我可干不出杀人的事。”
付辛狠狠瞪着付辛:“不是你还能有谁,师叔当时就倒在你脚下!”
“诶,我说你可别冤枉好人!”
阿岚只觉得自己百口莫辩,事情发生时黑灯瞎火的,谁也不知道真相。两人争论不休,柳如颜独自一人蹲在死者前出神。“看出什么门道了?”
白芷好奇。柳如颜收回目光,揉着额头,她被这些人吵得脑仁疼:“慕容长老不是阿岚杀的。”
她声音足够响亮,在偌大的长廊间余音回荡,原本背转过身的众人齐齐看来,这又是打哪来的悍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