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柳如颜回到马车时,车厢内空无一人,脚下躺着一根断裂的麻绳。后面赶来的剑宗弟子看清楚情形后,问她要不要去追秦川。她抬头看了眼天色,太阳隐于云层之后,天空灰蒙蒙的,似乎随时会落雨。“不必去追了,在这里多留一刻就多一份危险,不如尽早离开此地。”
她不是危言耸听,秦川逃走,藏在暗处的眼线势必会联络其他杀手。与其留下来逞英雄,还不如想想怎么活命才对。山中气候多变,傍晚时分,终于降下毛毛细雨,再加上春寒料峭,风过时竟带着刺骨的凉。十里外的丛林,一柄长剑血液滴落,与泥里的雨水混在一起,像小溪般缓缓流淌开去。雨点透过云翳,洋洋洒洒,落在秦川身上,他垂眸睨向脚边的两具尸体,直到剑刃上的血被雨水冲刷干净,他随手挽出个剑花,将长剑入鞘,敛住锋芒。秦川俯下身,从死者怀中搜出望风楼的腰牌,挂入自己腰间,随后,一双冰而冷漠的眼扫过尸体的面孔。“骨相吗?”
他若有所思,目光落向其中一人的脸上,其面部骨骼倒与自己有几分相似。从泥地中拾起一把刀,秦川手起刀落,将那人的头骨整个砍下,用布巾包好,缓步走出丛林……四月的清晨,朝阳初升,万物复苏,村民开始新一天的忙碌,伴随林间偶尔传来的几声鸟鸣,小小的村落便显得格外安宁。柳如颜一行人在山脚下找了间农家小院,向农妇换了点粗粮和粟米粥,好不容易吃上一顿热食,连日来的疲倦在此刻一扫而空。食完饭,柳如颜将事情的来龙去脉告知各位,包括秦川的那段个人恩怨。鉴于玄天宗来的弟子几乎死绝,所以,还得劳烦大家将此事转告给宗主。任长老当场应下这个任务:“身为剑宗,理应同仇敌忾,从今往后望风楼便是我们的公敌。”
“不过还有一件事情我心存疑惑。”
她问道,“秦川为何会埋伏在玄天宗,还是说,这玄天宗有什么奇特之处?”
任长老也想不通:“按理来说,玄天宗作为后起之秀,虽说门派的武学根基不深,但商业底蕴却有着百年的传承。”
“商?”
她想起上山之前路过的一座村落,商业氛围十分浓厚,若是玄天宗掌管了雍州一带的经济命脉,可称得上财力雄厚。柳如颜渐渐有了头绪,又问向任长老:“不知玄天宗门下有哪些产业?”
“老夫记得他们在雍山有大片的良田,种植粮食、甘蔗、苎麻等物,还有湖盐。”
他断断续续地说。阿岚也补充:“咱们这儿的布行、客栈、医馆,有不少都是玄天宗的。”
柳如颜一一记下。看来九州改朝换代,有人食不果腹,也有人闷声发大财。“还有一个马场被你们给说漏了!”
坐在角落的格桑突然插言。她扭过头:“什么马场?”
格桑作为吐蕃商人,自然知道一些:“他们在沙苑有个马场,饲养的马匹为朝廷作为战马。”
说到沙苑,柳如颜有点印象,听说那儿的草植茂盛,湖泊甚多,为历朝历代的牧马场所。原来如此。若说望风楼背后的金主有所图谋,那么,玄天宗确实惹人垂涎。众人又陆陆续续说了一些,便各自收拾行李,再次启程上路。就在他们出村后不久,在山间土径上,遇到了行色匆匆的独孤弈。他冲众人略一点头,算是打过招呼,骑马扬尘而去。柳如颜撩起车帘,想起他看似古道热肠的表象下,心术不正,真是应了那句知人知面不知心。阿岚也在忿忿不平:“这小子走得倒是洒脱,不如,师父您再多跑跑腿,去清衍派说道说道?”
任长老驱着马,眉宇拧起:“为师与清衍派掌门算是有点交情,此次回去也给他提点提点,让他们长点心眼。”
阿岚歪头看了眼任长老,咧嘴一笑:“师父侠义之士,徒儿着实钦佩。”
任长老作势扬起马鞭,不耐烦地说:“你这混小子,尽给我找些麻烦。”
阿岚连忙让马驹蹿出去老远,躲开任长老,朗声笑起:“哈哈哈,师父的老马可赶不上徒儿这匹骏马。”
“不肖孽徒!”
鸣剑宗其他弟子似乎见惯了这场景,不得不策马扬鞭,去追赶跑在前方的俩师徒。“阿岚,前头那条岔路记得右转,别走错了!”
他们扬声喊。柳如颜望向追逐的马群,黄沙喧腾,马蹄阵阵,沿着蜿蜒绵长的山道奔向尽头。远方,惊鹄振翅,水石明净,层峦叠嶂之上,是那广阔无垠的万里长空。半晌,她才收回目光,素手放下帘扉…… 晌午时分,当马车驶过一段山坡后,隐约可见旁边的树林泛着粼粼水光。白芷放缓了缰绳,回头问向车内:“林里有条小溪,要不要在那边开灶?”
他们时常赶路,若是找不到小店,就会选个有水源的位置生火做饭,今儿刚好吃完所有干粮,看来得架锅弄点热饭才行。马车缓缓驶进林间,最后停靠在小溪旁。其他人见此,金不换,秋莳,还有几位无门无派的游侠也跟着翻身下马,而其他门派弟子则追随大部队继续赶路。青草茂密正是鲜美的时候。白芷将缰绳解下,放马驹吃草,然后松开车后面的雨棚,取出锅碗瓢盆等物。马车虽小,但东西齐全。柳如颜抱下一盆罐子,里面栽满了绿葱和白蒜,随手又取来一串肉干,老腊肉已晒得皮肉通透,泛着金黄色的油光,她摘好葱蒜后,便去洗肉。水声潺潺,柳如颜蹲在小溪旁,双手浸泡在清凉的流水当中,将腊肉上面的污垢洗净。溪水十分清浅,时不时的有几尾小鱼摆动鱼尾,穿梭于五彩斑斓的卵石之间。她兀自望了会,发现水中的鱼虽多,但只有一截手指头那么长,反倒是水中浮游的小虾数量可观。捞些虾米煮粥应该不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