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要能干活儿，我们小饭桌肯定要的呀，只是……就是不晓得这些姑娘家里能不能同意？回头万一人家要是不让她们进城找活儿咋整？”
柳颜颜漫不经心的开口问着。云蓉儿一只手拍着胸膛，她信誓旦旦的保证道：“姑娘，你等着，我现在就去给她们喊过来，你放心，我既然说是她们能去，她们家里也都不会阻挠的，你是不晓得，我们村儿好些姑娘们都没了生路……”于氏在一边上掩面小声哭着，她慢条斯理解释着：“倘若要是娘当初争气一点，能给你爹生个男娃，你也不至于被家里这般欺负了，说到底，都是怪娘没用！”
元衍紧蹙着剑眉，沉默了半晌这才忍不住开口问了一句：“这位夫人说的话，我属实听不明白，这和生男生女，有何关系？”
“闺女嘛……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若是没有儿子，以后谁给养老，死了谁给上坟？小哥儿一看就是富裕人家出身，这话说的……”于氏竟是一个没绷住，噗嗤一声，乐了。“可，即便生了儿子，人死了之后谁来保证儿子一定会去上坟？人年老之后，又如何来左右儿孙，我见过的人没有一万也有上千，生儿不养者，多的数不胜数，白发人送黑发人，也不胜枚举——”元衍越说语气是越发的激动。柳颜颜之前倒是没发现，元衍真的有做杠精的潜质呢。于氏尴尬的看了看柳颜颜，又用着一种极为怪异的眼神打量了元衍一眼，“倘若这天下间，所有人都能够像小哥儿一样的开明，那就好了，可惜了——小哥儿，你再想想，倘若要是男女一样，又为何历代帝王只让男子来继承大统？”
“你家，也没有皇位要继承，又何必计较这些？”
元衍眼神真挚的看着于氏，又追问道。柳颜颜上去一把拽着元衍的衣袖，她猛地干咳了好几声，试图想要就此终止打断元衍和于氏之间的这一番对话……再这么下去，回头他们还没有摸清楚杏花村的底细，就该被人直接乱棍给打出来了。元衍狐疑的轻挑剑眉，随即衣袖一揽，幽幽道：“我也并未说错什么，本为基层贫民百姓，该想的，难道不是如何将自己的日子过好，这男女之别难道不是云夫人心中的执念？”
话糙理不糙！“你就是遭受社会上的毒打太少了，你闭嘴，别说话了！”
柳颜颜趴在元衍的耳畔小声喃喃一句，又给元衍递去了一个眼神，示意着让他闭嘴。于氏长长的叹了口气，她摆摆手，示意着让云蓉儿这会儿进村里去喊人去。瞅着女儿离去，于氏这才放心的开口同柳颜颜和元衍二人讲述道：“我身为女儿身，自然也是希望这天下间对女子能更公允些，倒也并非是生儿是我的执念，可……这天下就对我们这些生不出儿子的妇人不公允，我们村里，似我这般的妇人多了去了。”
于氏耐着性子同他们讲述着她这些年来的遭遇——这么多年，她除了女儿之外也没人来讲自己的苦厄，可，很多事儿却又不方便告诉云蓉儿。说多了生怕女儿和本家生了嫌隙。因为生不出儿子被同村人嗤笑，被本家人欺负，这都是常态。穷苦人家，多一个儿子就能多一口人丁的田地，多一个劳动力，生了闺女之后还要分家里的田地，这倒也罢了，女孩儿干活儿怎么可能会有男娃干活儿利落？“到了丰收的时候，你们站在那地边上好好瞅瞅，要说干活儿起劲儿的，那还得是男丁，女娃儿身子娇嫩，能干得了多少活儿，庄稼汉，庄稼汉，穿衣吃饭，咱也没啥本事赚大钱，只能靠着家里的一亩二分地……”于氏说完又倍感惋惜的揉了揉通红的双眼。可惜了，她没有一个儿子，倘若要是膝下有个一两岁大，甚至是刚出生的男娃，她的男人也不至于要替家里人出征了。这就是基层百姓们的生活。元衍听着于氏说这些，他的心头百般不是滋味儿：“敢问夫人，你们村里，可有女子已经被家里人发卖了？”
“小哥儿竟是会说笑，什么叫做发卖了，那是嫁人……只是，自古以来就是这般，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嫁给了什么样的男儿郎，合不合心意，这都不重要了，这年头只要能有个住人的屋，能吃上一顿饱饭，你说，命重要呢，还是有情更重要？”
于氏的眸底掠过了一抹苦涩。她说的这些话，柳颜颜之前就已经明白了。想要从根本上去解决拯救这些基层女孩们的命运，只是靠他们行侠仗义，今天拉住一个，明儿还有无数个姑娘们因为家境贫寒，不得不将自己嫁了，从而减轻家里负担。云蓉儿没有食言，她从外面带回来的这些女孩，基本上和她年纪都是相仿差不多大的。最小的那个九岁多，还不到十岁大。柳颜颜看着眼前这几人，她们就是乡下村里小农女的无数缩影。“这个我给你们一人一份，你们只要五天内拿着这个进城去，直接到小饭桌找簌簌，就说是我让去的，五天内任何时间去了就行，过期不候，过了时间我就当你们不能来了，和家里好好吃顿饭收拾一下，辞行，每个月月初一号发工钱……”她是将自己能够想到的所有顾虑，统统同这帮姑娘们阐述了一遍。但……让柳颜颜万万没想到的是，临近了傍晚时分，她要和元衍离开的时候，人被堵在了村口出不去了。乌泱泱的人群将他俩围了起来。“姑娘，听说你家东家就是小饭桌的那个柳姑娘，你都能给云家的闺女弄去城里干活儿务工，你看看俺们娘儿俩咋样？”
“就是啊，要么你就给我们一个村儿的人都弄城里干活儿，否则，我可不同意，她们一个都不能去！”
“都是一个村的，凭啥她们能去，我们就不行了？”
……元衍紧蹙着剑眉，下意识地朝着身旁人儿递去了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