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程无语，勉强又哄了梁云轲几句，只觉得自己今日说的话比往常一个月都要多，最后不得不答应五日后陪他一同去城郊马场，才让他心满意足离去。临走之前，裴程叫住梁诗离，斟酌片刻，问道：“方才在楼上，柳小姐与郡主谈了什么？”

梁诗离小心翼翼的看他一眼：“柳姐姐说她心绪不宁时就喜欢写字，我便央她写给我看。”

“写了何字？”

裴程考虑着下次是否要送些文房四宝。梁诗离回忆起当时柳明月的动作，她只写到一半，自己就被转走了注意力，又看了眼裴程：“仿佛是写了个……‘程’……”裴程一怔：“程？”

“没错，”梁诗离滴溜溜的转了转眼珠，肯定的点头，其实完整肯定不是这个字，不过当时她只写了一半，自己也不算说谎嘛，“禾呈的程。”

裴程不说话了。若是柳明月在场，定然会大声抗议：这是误会！天大的误会！梁诗离又看了他一眼，见他整个人已经呆了，不由掩唇暗笑，埋下头跟着自家哥哥出了大门。季辰送齐王和明宣郡主上了马车，再回到醉仙楼大堂时，看到的就是站在那里发呆的自家将军。虽然裴程还是跟往常一样目光沉沉面无表情，但季辰就是觉得他在走神，他老实的站在一旁，眼珠子却止不住的往裴程脸上瞟。这下裴程再怎么走神也忽视不了了，眼神不善的扫过去，季辰立马挺直了身子，双目平视前方。裴程掏出卫长秦的那块玉牌，扔过去：“让顾熙去查，池枫岭常家的常萧。”

季辰接住玉牌应了一声，本想问问为何要查这人，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现下人来人往，并不是说话的地方。躬身行了个礼，季辰走出醉仙楼往将军府方向行去。现下裴程与几个心腹都住在城内的将军府，带回来的亲兵则留在城外，于京郊大营内安营扎寨。京郊大营自有统领的将军，而裴程只是回京述职，没有要事一般不会过去，免得被人说自己插手他人军内事务。他负着手又站了一会儿，待耳尖的热度褪下，才命人牵来玄影，策马出了城。……柳明月绕路去了楚明夜住的客栈，屋中空无一人，楼下却传来踢打的声音。她伏在窗口往下看，楚明夜正在那里对着一堆干草麻袋拳打脚踢，一院子的灰土扬尘草屑乱飞。下到后院，见莲歌躲的远远的，一脸木然的坐在门槛上嗑瓜子。楚明夜像是发泄似的将那麻袋锤的砰砰作响。“这是在做什么？”

柳明月怔愣。“小姐！”

莲歌赶紧吐掉嘴里的瓜子皮站起来，还用脚扫了扫地面的瓜子壳堆。“他回来就一直这样？”

柳明月点了点明夜。“是呀！那小子，”莲歌朝着楚明夜的背影努努嘴，“闷头冲进客栈就开始练拳，客栈老板出来阻止，还险些被他打了，害得我又是赔小心又是道歉，保证不损坏东西才作罢。”

柳明月蹙眉，她本就不是什么温柔好性的女子，对楚明夜的性格是百般的看不上，前世里忍他就忍的够了，今生还要继续，想起来都觉得有些心浮气躁。她直直走过去，一把握住了楚明夜的手腕。楚明夜早便听到了柳明月的声音，手里虽然还在锤个不停，其实已经放轻了力度，现下被她一握，就顺势住了手。柳明月拉着他就往客房走，他稍微挣扎一下，柳明月立刻收紧了手指，楚明夜垂下眼睛，看着二人相握的手腕，闷闷的开口：“我吃的太撑，动作才慢了。”

“嗯。”

柳明月淡淡的回了一声。“我身上伤还没好完，只有五成功力。”

“恩。”

“他以大欺小。”

柳明月将他拉进门放在了床上：“我知道，你厉害着呢。”

虽然柳明月脸上没有表情，但楚明夜就是觉得她在嘲讽自己，本来就没消完的气又上来了，扭过脸就要往床上躺。“别动，让我看看。”

柳明月按住他的肩，伸手去拉他的领子。楚明夜脸一下就涨的通红了，打开柳明月的手，捏住自己衣襟警惕的看着她：“你你你，你想干什么？”

“给你看看伤，”柳明月睨了他一眼，“你不会是害羞吧？”

“谁会害羞啊！！倒是你，一个大家闺秀看男人的身子，知不知羞！”

“你算什么男人，小屁孩一个。”

柳明月一个巴掌呼到他头上。楚明夜的脸更红了，不是羞的，是气的：“我十六岁了！”

柳明月露出不信的眼神：“你看着比我弟弟还瘦小。”

“只是看起来，我有肌肉！”

“我不信，除非你脱了给我看看。”

“脱就脱！”

楚明夜挣脱柳明月的手，从床上翻身起来，几下解了腰带，褪下上衣，露出一身白花花的皮肉。是挺容易中激将法的，柳明月心想。楚明夜的皮肤极白，身形纤细，却并不显得瘦弱，双臂与肩背上都覆盖着薄薄的肌肉，腰肢很细，修长的脖颈与脊背拉出一道优美的弧线。在后腰靠下的位置，有一小片紫色的纹身，看不出是什么图案，倒有些像字，柳明月忆起前世里似乎也见过这个纹身，只是后来不知怎么又不见了。她送给他的那支簪子被他别在腰上，仿佛从小腹处往上开出了一支妖异的梨花。这本是一具非常漂亮的身体，却遍布着大大小小新旧不一的伤口，柳明月细细看过去，有刀剑伤，皮鞭伤，还有火焰灼烧过的疤痕。正面当胸有一道刀伤，虽然不深，却由肩至腰拉的很长，伤口四周泛着粉色，似是才长好不久。裴程的那一脚就踹在那道伤上，虽然不算用力，却也让他身形一滞。柳明月前世嫁给他时，他身上的伤疤早已淡了，再加上她并不在乎他，是以从未注意过，如今直面这一身可怖的伤口，柳明月竟心中有些说不出的滋味。“吓到了？”

楚明夜昂起下巴，比划了一下胸口的伤痕，“这叫男人的战绩。”

莲歌端着盆热水进门来，见到楚明夜这一身伤吓了一跳，楚明夜却迅速捞起外套裹住了上身。柳明月他又把衣服穿上了，忙道：“你身上的伤刚好，沾不得灰，还是擦洗一下吧。”

“臭丫头出去，”楚明夜对莲歌甩了甩手，又看向柳明月，“你帮我擦。”

莲歌气的跺脚，手里的水直晃：“你，你怎么敢使唤小姐伺候你。”

楚明夜哼了一声，只拿眼看着柳明月，柳明月只好让莲歌放下水盆，挽起袖子，亲自拿了巾帕去蘸水。莲歌气哼哼的冲楚明夜挥舞了一下拳头，出了屋子，将门摔的啪啪作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