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

　　清晨。

　　许渊平被一阵鸟叫声惊醒，翻身从草堆中爬起来。

　　那青香已经燃烧殆尽，香灰落在了桌子上。

　　碗里面的雪白糯米饭只一个晚上的功夫，就已经变得发黄发黑，好似放置了很久一段时间的样子。

　　闻过去还有一种馊饭馊菜的味道，令人作呕。

　　许渊平提着熄灭的油灯，手胯竹篮推开庙门走了出去。

　　那放置在祭台前的碗蔗姑并没有说要自己带回去，所以许渊平也不去管。

　　下山途中，那凉亭中的大官人，仆从，侍女也都消失的干干净净不见踪影，惟有枯死的杨树下的那个吊死鬼的尸体还在瘫倒在那里。

　　山半腰的豪宅也不见了，矗立在原地的是一座座坟地。坟地周围长着一些遮天蔽日的巨木，有槐树，柳树等等。

　　即便是在白天，这个地方还是给人一种死气沉沉的感觉。

　　清晨的阳光洒在土路上，道路两旁的田里面已经抽出了嫩绿的禾苗。

　　渐渐的，行人多了起来。

　　有趁着早上进城卖菜的菜农，挑柴的，卖碳的，赶集的，不一而同。

　　街市上人头攒动，衣衫不整的公子哥急匆匆的从青楼出来往家走去。

　　买早点的小吃摊老板忙的不可开交。

　　码头上的苦力吆喝着统一的口号买着苦力。

　　当然也少不得面黄肌瘦的男人们站在路边闲聊着，偶见有人点起一袋烟，一杆烟袋锅在几个人之间来回传递。

　　里面抽的到底是烟草还是福寿膏许渊平就不得而知了。

　　在这些男人身前，便能看到一个个跪坐在路边，头上插着草标的妇人、童男童女。

　　这些人都是家里面是在是活不下去的苦命人，人生的快乐大多相似，人生的不幸大多各不相同。

　　有男人输光了钱卖儿卖女的，有交不上税负的，也有吃不上饭的……

　　大多数人从这些人面前经过，目光都不会在她们身上停留哪怕刹那。

　　间或有衣着尚可的人停下来问询一两句，旁边就会忽地窜出来几个膀大腰圆，面目狞恶的壮汉，对询问者推推搡搡，将之从此地赶跑。

　　那多半是牙行雇的打手，

　　他们见不得别人在这里雇人，买人，便要把别人吓唬走。

　　等到人都走光了，这些迫不得已卖儿卖女的家庭，就只能把自家的儿女、妻子按着他们牙行出的价，便宜卖给他们。

　　米铺的门口流淌着刺眼的红色血迹，几个凶神恶煞，膀大腰圆的壮汉守在门口，看样子这里不久前发生了一些冲突。

　　当下世道越发混乱，已是王朝末年的景象了。

　　大旱，暴雨，战乱，严寒，压迫。

　　礼崩乐坏，人心不古，贪官横行，污吏不法。

　　这末世王朝的腐败吏治下不知道催生了多少冤假错案。

　　表面看过去。

　　城里面聚集的百姓极多，看起来颇为热闹，繁华。

　　但仔细观察就会发现，街上的流浪猫狗都没了，多半是被打死吃了。

　　聚集在此间的人也多是无所事事，面黄肌瘦游手好闲的二流子。

　　他们滴溜溜的目光在每一个过往行人身上打量，多半是在想要从过往来客身上获得一些钱财，以维持自己，乃至自己背后家庭的生计。

　　偶尔有一两个在角落饿死的百姓，马上就被这些人拖走了，也不知道最终带去了哪里。

　　许渊平不过是在这里吃了个早点停留了片刻，就感觉有好几道目光盯了过来。

　　几个身材矮小的半大少年，目光阴狠的许渊平。

　　见他吃完早点，起身离开。

　　几个半大小子互相使了个眼色，逆着人群向他走去。

　　领头的大哥是个叫侯人杰的半大小子。

　　他父母给他取名侯文杰，他非要改成候人杰，说是要做人中豪杰！

　　在这五华县内，他是少有的几个孩子王之一，为了一口吃的，可以不要命。

　　就是城内的打手混混都不愿意招惹他们这些孩子。

　　只要能活下去，能吃饱肚子，他们这些人做什么都无所谓。

　　仗着身材矮小的优势入室盗窃，利用人家的怜悯对人家下毒手，背后捅刀子，把男的杀掉，女的买到妓院。

　　这些个小崽子的心思比大人还要狠毒！

　　开始的时候可能还会犹豫害怕，可是时间一长，人就麻木了。

　　今天他们在街上发现了一个大肥羊！

　　这个人一看就是生面孔，付款的时候他看见那傻子兜里的钱还不少。

　　要是可以把他的钱都弄到手，那或许他就可以吃几顿有油水的饱饭了。

　　这人也许是外地来探亲戚的，也许是来这里办事的。管他是来干什么的，反正衣着打扮看上去不像是什么大人物。

　　做他们这行的得有眼力劲，别看是人都让他们三分，那是因为他们敢拼命又没什么油水可捞，再加上有眼力劲没有惹到什么大人物，所以才能够活到今天。

　　打的过他们的没必要去对付他们，打不过他们的自是不用说。

　　这种外地来的平头小老百姓就适合做肥羊，死了也没人管。到时候把他弄到偏僻地方，钱抢走，人……

　　目露凶光，相貌凶狠的侯人杰对手下一个使了个眼色男孩说道：“虎子，待会老规矩办事。”

　　“大哥，明白。”

　　那叫虎子的少年三两下钻进人群不见了踪影。

　　边上一个身材矮小的女孩对候人杰说道：“大哥，要不还是算了吧，我感觉这个人不好惹。”

　　“算什么算？我候人杰是人中豪杰，将来是要干大事，要赚大钱！就这点小事都做不成，以后还怎么去干大事？今天放过这个人，明天放过那个人，那谁给你吃的？”

　　小女孩见候人杰目光凶狠的盯着自己，到嘴边的话顿时咽了回去。

　　上一个劝他的女孩现在已经被买到妓院了。

　　仙女庙外，一抹红色光芒从天外飞来。

　　落到了庙内柜子前的一排排胖乎乎，圆溜溜，憨态可掬的泥塑娃娃人偶里面。

　　那人偶好似活了过来似的，一阵阵小孩子的打斗声，哭闹声从人偶身上穿出，惊醒了在卧室内收拾床铺的蔗姑。

　　蔗姑走出卧室，来到那一排泥塑木偶前，对那些个胖娃娃说道：“都别吵了？快把昨天的情况和我汇报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