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这支军队如何抵达曹家寨,又怎么和李如樟部实现会师?”
侯承祖忍不住问道:“且不说内喀尔喀人和科尔沁人还在三屯营一线,他们有没有得到察哈尔人那边的指令?现在察哈尔人和外喀尔喀人形势一片大好,他们会不会转变心意?”
“还有,就算是内喀尔喀人和科尔沁人态度不变,这支军队能够通过他们现在驻防区,但墙子岭——镇鲁营一线如何通过?”
侯承祖的问题也是黄得功和左良玉所担心的。 进京勤王立功获勋,这当然是他们想要的,但是这并不代表是毫无目的的去冒险送死。 野地浪战不比守城防御,蒙古人的骑射能够发挥出最大优势,黄左二人都不认为这支军队就能够在野地中与优势骑兵对抗。 “若是要从关内过去,一是根本不可行,从蓟州、平谷过去,就会遭遇蒙古大军,根本过不去,没准儿就直接被蓟镇军征调了,二是时间太久,这一路行去,只怕也会遭遇各方的盘查调用,便是能绕开这些阻滞,只怕也会迁延时日,根本来不及。”
冯紫英的话让黄得功等三人都忍不住坐直身体,走关外?“大人的意思是从边墙外走?从喜峰口出关?”
“对,从喜峰口出关,沿着滦河上溯而行,从雾灵山以南进入边墙内。”
冯紫英点头道。 “大人,那一片全是山地,叶赫部甲骑很难通行。”
黄得功对那一片地理地势也有所了解,“我们沿途的补给如何解决?若是走那一段,路程起码在三百里以上,而且多是山中小径,恐怕很难行走,京营那帮人肯定吃不了那个苦,便是我们这边的人手亦要挑选一二才行,没有十日以上,很难走得到。“ 冯紫英也在思考这个问题,翻过喜峰口看似出关,并非想象中的大草原,而是燕山山脉,大多是高低不平的山地,从这一段走,叶赫部的骑兵显然会十分艰难,倒是步卒更适合。 黄得功所提到京营士卒,恐怕还真的难以胜任,不过他突然想到在太平寨还驻扎有一营蓟镇军,因为内喀尔喀和科尔沁人截断了三屯营,这一营兵彷徨无助,正准备向东来迁安或者去抚宁,已经派人联系了迁安这边。 ”嗯,虎山所言有理,贺虎臣的京营还是留在迁安进行整编,但太平寨尚有一营步卒,我会给尤世功去信,请其将这一营的指挥权暂时交给我,其中骑兵我交给罗一贯,步卒独立出来,和你们两营加起来,也有八千人了,我想也算是能给李如樟部一个生力军补充了。“ 冯紫英心念急转,”至于补给问题,你们先去汉儿庄,那里还应该有一部分粮秣,如果加上喜峰口的,也差不多够用了,沿着滦河上溯,水源不愁,但是你们也需要日夜兼行,好在蓟镇这边的夜不收颇有些人才,届时挑选几个为你们带路,倒也不虞迷路。“ 左良玉想了一想,”大哥,如虎山所言这一趟怕是极为艰险,以小弟之意,太平寨那边的人不宜多,因为在山中行路,补给本来就带不了多少,选三五百精锐便可,我们这边也需要适当精简,李如樟部现在更需要的士气鼓舞,我等如果能及时赶到,不但能协助其防御,更重要的还是能为其稳定军心士气,……“ 冯紫英讶然的扬了扬眉,看样子这小子看着自己对黄得功颇为看重,也是有些忍耐不住了,不过这番言语的确有理,连一旁的黄得功也是连连点头。 ”昆山,那你的意思?“ ”兵贵精不贵多,以小弟之见,不如由我们二营合二为一,择其精锐五部,另外从太平寨那边选一部熟悉这边地理地势善走山路的精兵,再挑选几个能干的夜不收作为向导,四千人足矣。“ 左良玉的话赢得了黄得功的赞许,”大人,昆山之意也是某所想,这等山间行进,人多无益,反而拖累行军速度,只要有四千精锐,足以让李如樟部振奋士气了,而且我部皆是火铳精锐,对于堡寨防御更是擅长,亦可让察哈尔人和外喀尔喀人好生尝一尝我们辽东军的滋味。“ 侯承祖也认为左良玉的建议可以采纳,兵精而少,可以减轻补给压力,对冯紫英来说,他也不得不承认自己的想法有些脱离实际,在边墙外山中的行军自己并没有经历,而黄得功和左良玉应该有经验得多。 只不过四千人也只能维系住曹家寨一线的存在,起到牵制作用,让察哈尔人和外喀尔喀人难以全力南向,要想打出来给察哈尔人和外喀尔喀人背后一击,就不太可能了,但是能做到这一步也算不错了,贪大求全,最终可能是得不偿失。 ”也罢,就按照此议来进行,我立即安排人去知会尤世功,这边也让人通知太平寨那边准备,虎山、昆山,你们立即挑选精锐,我让兵房的人替你们补足火药、药子,调换火铳,争取三日之内北上。“冯紫英沉吟了一下,”另外我还得要见一见宰赛。“ 黄得功也点头,“大人恐怕的确需要和宰赛那边好好谈一谈,我估计京畿那边的情况宰赛也应该知晓了,没准儿林丹巴图尔也给宰赛去了消息,要求宰赛配合行动。”
“很有可能。”
冯紫英目光变得有些深沉,“这就要看宰赛如何看,怎么想了,但我以为宰赛若是真的如我预料那样的聪明,便不会看不到这一战之后对察哈尔人和外喀尔喀人的影响,但这对于内喀尔喀人来说,那又怎么样呢?能有多大好处呢?”
******** 怀柔和密云的失守给整个京畿地区尤其是京师城内的百姓带来的影响是前所未有的,甚至远远超出了包括冯紫英在内的所有人的预料,实在是太久没有出现过这种事情了。 蒙古人已经有二十年未曾打到京师城下了,甚至近十年来,蒙古人就鲜有打入过边墙,即便是有那也是大同、山西、榆林那边,在心理上就感觉很远。 但是这一次却是察哈尔人从北面直接打了过来,而且还纠集了内外喀尔喀和科尔沁人,二十万大军,可以说整个东蒙古地区诸部全部动员起来了。 这种情形以往都要追溯到二十年前了,而且即便是二十年前,察哈尔人寇边也不过几万人,目标重点也是永平府那边,顺天府这边几乎没有受到太大影响,但即或是那样,也让京畿风声鹤唳草木皆兵。 真正能一比的就是前明时代的瓦剌太师也先在土木堡之变进逼北京城可比了。 整个京师城各门已经关闭,进出都已经受到严格限制,据说是为了防止蒙古人的细作潜入京师城中造谣生事,趁机作乱。 谁也未曾想到局面骤然演变成这样,蓟镇没有出什么差池,却在宣府出了纰漏,这一下子引发了连锁反应,而京营十四万大军却又有八万大军东出去防范东线,城中仅剩下六万人驻守。 如果蓟镇军在北面的防线真的崩溃了,那京师城就只能靠这区区六万京营了。 可京营这几万人是什么德行,别说朝中大臣们心知肚明,便是寻常百姓也都看在眼里,和如狼似虎的蒙古人相比,大家对这帮人一样没有多少信心。 从东书房出来,柴恪面带忧色。 几位阁老和张景秋以及龙禁尉指挥同知卢嵩还要与皇上继续商议,但柴恪还要回兵部处理军务。 皇上咳血,让一干大臣都是心惊胆战,这个时候若是皇上突然病倒不起,那可真的就是屋漏偏遇连夜雨了。 刚走到兵部公廨内里花厅门口,就听见袁可立怒不可遏的声音:“八万人一夜之间就这样烟消云散?还是在三屯营镇城里,那可是蓟镇总兵驻地,镇城防守仅次于山海关,就是八万头猪摆在那里任人砍杀,也得要几日,怎么一夜之间就沦为人家的俘虏了?”
柴恪心中一沉。 虽然对京营那几万人从来没报有多少指望,但是好歹也是八万人马,哪怕真的排不上用场,起码摆在那里也能装装样子,给百姓壮壮胆儿。 前两日便有消息传来,驻扎在三屯营的京营遭到了蒙古人的进攻,外围京营崩溃,镇城中的情况暂时不明。 当时柴恪就觉得不妙,立即让蓟镇方面派出斥候细作去打探,现在应该是消息回来了。 柴恪踏入花厅,便看到素来以儒雅自诩的袁可立如暴怒的老虎,背负双手在厅中来回踱步。 周围一干吏员们都是噤若寒蝉,只有武选清吏司郎中孙承宗面带忧色地坐在椅中,手里捧着茶杯,默然不语。 “怎么了,礼卿?天跨不了,局面还没有糟糕到不可收拾的地步,你我都慌了神,那京师城里百姓怎么看?”
柴恪稳了稳心神,此时若是自己也是心烦意乱的模样,只会徒乱人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