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恭王?张骦?”
忠顺王讶然,看了一眼一样一头雾水的冯紫英,再看了一眼似乎略感意外的禄王张骕,摇了摇头,“若兰,张骦是一个人来的?”
恭王张骦可才十岁,居然能亲自来这一趟? “不,是恭王府上一个管家陪着来的。”
卫若兰也慢慢恢复了平静。 作为长公主之子,他对这等事情比平常人有着更敏锐和深刻的理解。 今日张骕张骦都是不约而同来冯紫英府上道贺,如果说张骕既有可能是其主动为之,亦有可能因为其背后还有一个极有心计的梅妃,那么年龄更小明显还不可能明白其中奥妙的张骦,显然就是因为其背后隐隐站着三边总督陈敬轩和兵部尚书张景秋了。 忠顺王和禄王张骕都交换了一下眼神,张骕垂下眼光不语,还是忠顺王耐人寻味的笑了笑,“紫英,你还是去迎接一下吧,张骦虽小,可也是皇上的儿子,只怕也是仰慕紫英你的大名而来,没准儿还想拜你为师呢,……” 冯紫英笑笑,“王爷说笑了,紫英不通诗文,这全城皆知,哪有资格在几位殿下面前班门弄斧?那王爷和禄王殿下稍候,我去去就来。”
冯紫英跟着卫若兰往大门上走,卫若兰也忍不住轻叹一声:“紫英,禄王和恭王都亲自来道贺,我看寿王、福王和礼王也礼物也都是花了一番心思的,这诸位殿下都如此看重紫英,让我都有些艳羡嫉妒了。”
“若兰,你不是艳羡嫉妒,怕是在暗自替我担忧吧?”
冯紫英泰然自若,一路前行,“我明白,这天家之事岂是我等能掺和的?几位殿下都逐渐成年,便是这位恭王殿下也已经快十一岁了,也就是还有三年多就要成年,据说是大器早成,禄王殿下雄姿英发,也是颇有抱负,你另外三位表兄表弟就更不用说了,朝中大臣们岂有不明白这其中的原委,只是这等事情全凭圣心独断,外人哪里能插得上嘴?”
“也不尽然。”
卫若兰摇头,“皇上便是能圣心独断,但也不会不考虑诸位臣工的观感,我朝并无立嫡立长的规制,更倾向于立贤,但贤之一说,见仁见智,……”犹豫了一下,卫若兰才小声道:“当今皇上不是那等刻薄寡恩刚愎自用之人,在选贤之上,势必要征求诸位臣工的意见,所以……” “所以诸位殿下就想要在臣工面前有所表现?”
冯紫英笑了起来,“那也该去内阁和六部诸公面前去好生展示才对,来我这里算什么?”
“你可是京师城大名鼎鼎的小冯修撰!且不说你的座师齐阁老,便是首辅和次辅大人他们都对你格外看重,能短短几年内几次单独蒙皇上召见,朝中又有几人?”
卫若兰已经不是几年前的卫若兰了,冯紫英也不得不承认这家伙成长速度远胜于韩奇和陈也俊两人,当然陈也俊他还有些看不透,他和其父陈继先始终像是一团迷雾,估计连皇上都还拿捏不稳,也许要到关键时候才会显现出来。 “没那么夸张,我现在不过是一介外放官员,随着时间推移,便是薄有名声,也会逐渐被人们所淡忘,一代新人换旧人,每一科下来,都会有年轻俊彦崛起冒头。”
冯紫英微笑以对。 “紫英,你也无需在我面前自谦,看看你去永平府这一年,你在京中名声可曾有半点消退?皇上又单独召见过你一次吧?迁安之战京师民众谁人不知是谁的功劳?这从蒙古人那里把六万将士赎回来,只花了二十万两,真当大家不清楚你单枪匹马去和蒙古贵酋谈判?”
卫若兰轻笑,“好了,咱们不谈这个了,你日后若是能入阁拜相,我自然高兴,起码我母亲是乐见其成的,好歹我们也是一起长大的,日后宗人府我也能说得上话不是?”
冯紫英嗤之以鼻:“若兰,我就不信你真的想去宗人府混一辈子?”
“我也不想去,可我这身份,读书又不成,难道还能入朝为官不成?”
卫若兰有些自嘲般地道:“也就比闲散宗室好一些,不至于被养猪一般圈养起来,……” “时移世易,若兰,日后的事情,谁又能说得清楚呢?朝廷的海禁不是铁律,现在不也一样开禁了?三省六部,天经地义,自古皆然,但现在还不是要在咱们永隆年间变成七部了?”
冯紫英摆摆手:“若兰,你若是有心,便莫要荒废时日,好生蓄势养望,终归有机会的。”
卫若兰眼睛晶亮,看着紫英:“紫英,你莫不是听到什么消息不成?可莫要诳骗我。”
见卫若兰陡然来了精神,冯紫英心中好笑,看来自己这位发小胸中还是有一颗不甘寂寞的心啊,“好了,说太多也没有意义,我都说了,日后的事情谁又能说得清楚,你我情同兄弟,难道我还能害你不成?记住我的话,肯定会有道理的。”
“好,紫英,我可是记下了。”
卫若兰深吸了一口气,压低声音:“日后若是没能兑现,我可是要找上门来说一二的,未来的首辅大人!”
冯紫英斜睨了这家伙一眼,也有些感触。 《红楼梦》书中有隐言暗示他和史湘云似乎有一段姻缘,但是冯紫英却知道这要么是所谓红学专家们的各种脑补而成,要么就是自己来这个时空改变了一切,但是他还是以为前者居多,以史家现在的情形,卫若兰作为长公主嫡子,怎么可能看得上史湘云? 而且现在卫若兰已经娶妻,京师城中正经八百的官宦望族,其妻之祖父曾经在广元年间担任过阁老,其伯父也曾经在元熙二十年出任过工部左侍郎,其父是举人出身,虽未中式进士,但是也在太仆寺担任过太仆寺丞,现在也还有一位堂兄在光禄寺担任主簿,这等家世如何是现在落魄的史家可比? 冯紫英也不答话,径直而行,而卫若兰却是兴致盎然,变得精神抖擞。 在门上冯紫英见到了那位据说大器早成的恭王张骦。 不得不说这当今皇上几位儿子单从容貌上来说,都是称得上唇红齿白风度翩翩的俊郎君,禄王张骕如此,这位才年仅十岁的恭王张骦也是生得眉清目秀,一双眼睛更是顾盼生辉,一看就能给人以深刻印象。 “冯大人,恭喜了。”
见到冯紫英前来,还在饶有兴致游目四顾打量来往客人的张骦立即上前一步道贺。 “见过恭王殿下,恭王殿下能来,冯家上下不胜荣幸。”
冯紫英很不喜欢这等疯话,但是却不能不说,“这边请,忠顺王爷和禄王殿下也在这边。”
“噢?”
忠顺王在不足为奇,但是没想到自己兄长张骕也在,据张骦所知,自己几位兄长好像都是托儿带礼,人并未亲至啊,怎么张骕却来了? 虽然心中诧异,但是张骦脸上却并未露出半点异样,含笑道:“王叔和七哥也在?那敢情好。”
永隆帝膝下有五子长成,但是实际上之间还有几个,不过都是夭折罢了,除了寿王是老大外,福王、礼王分别是老三、老四,禄王是老七,张骦是老九。 冯紫英看对方小小年纪倒也分寸丝毫不乱,心中也有些佩服,这等气度城府也怕要些功夫老养成,难怪永隆帝另外几个儿子对这个还未成年的弟弟都有些忌惮。 “殿下,这边请。”
冯紫英也含笑一抬手。 禄王和恭王两兄弟一见面也是格外亲热,两兄弟拉着手一阵寒暄,倒是一番兄友弟恭的架势,看得忠顺王和冯紫英都是一个捋须,一个摩挲下颌。 “紫英,是不是有些意外?”
忠顺王陡然间来了一句,脸上表情却是似笑非笑。 冯紫英眨了眨眼睛,“王爷,来与不来,其实都不意外,这也不是坏事,不是么?”
冯紫英的话让忠顺王咀嚼了好一阵才点了点头:“说得也是,这也不是坏事,起码大家都有了这方面的意识,比浑浑噩噩混日子好,只要皇兄心里有数就行,但现在说这些倒也还有些为时过早。”
这话说得有些暴露了,不过站在忠顺王的角度,冯紫英倒也能理解,现在对永隆帝来说,还远说不上考虑自己几个儿子的问题,他先需要解决掉来自义忠亲王的威胁。 两个皇子加上忠顺王的带来,也让冯紫英的这场婚事更增添了几分热闹气息,虽然禄王和恭王年龄在永隆帝几位皇子中算是最小的两个,但是却也都是封了亲王的皇子,理论上这两位日后都是机会登临大宝之位的,来往客人中像柴恪、官应震这等重臣自然不会太在意,但是一些六七品却又有些想法的官员自然也不会放过这样一个结识熟悉的机会,都要上前来寒暄一番,混个脸熟。 而张骕张骦两位当然也乐于借此机会和能与冯紫英来往的这些士子官员结交认识,往远里想,若是结识一二能为自己所用或者拉近双方关系,那也是一件好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