旭日东升，像一幅厚重色彩的油画，几只麻雀从白云下掠过，叽叽喳喳地叫了几声。万分不及陆地上左一句右一句八卦聊天的群众大妈，全部都围在旅馆的门口，手里纷纷还端着一碗白粥喝。而祝愿就是被这些人的聊天声所吵醒的。她在床上翻了个身，下意识摸了摸旁边位置，发现早已一片冰凉。坐起来后，整个房间内也不见顾京律的身影。楼下还在吵着，祝愿抓了抓头发，走到了窗户边，只拉开了一个小缝，恰好有个穿红棉袄的大妈抬起头，对视一眼，差点儿把她给吓摔倒了。这里人讲的全部都是当地的方言，她就算竖起耳朵听也听不明白。蓦地，房间门被从外面打开来了。顾京律拎着很多早餐回来，见她醒了之后，低声说道：“去洗漱吧，我给你剥茶叶蛋。”

瞥了一眼那些塑料袋里的东西，祝愿“噢”了一声，去卫生间简单刷了个牙洗了把脸就出来了。一次性的塑料小碗里，已经剥开了三个茶叶蛋，噎喉咙的蛋黄祛除的干干净净，外壳也是一点都没有的。顾京律洗完手后又开始舀香菇鸡肉粥，沿着碗的边沿，好让温度可以快一些凉下来。敛起的眼眸之中，乌青乌青的。看到小姑娘低下脑袋开始吃，伸手将她垂落下来的碎发轻轻勾到了耳朵后面，随即轻声说道：“中午要去一趟方家庆生，你想不想去？”

“不想去的话就继续留在酒店睡一觉吧，等晚上湾念节开始了，我带你出去逛逛，然后我们再回京城，好不好？”

商量的语气很温柔。私心里也是不希望祝愿再去那个家的，怕她又受到一些无所谓的恶意攻击。只是留在这个酒店里，他也不在，外面县城里也没什么好玩的店，恐怕真的是会很无聊。况且还有个语言不通的障碍，也不太放心她自己一个人出去瞎溜达。咽下嘴里嚼碎了的鸡蛋白，祝愿仰起脸回答道：“我也要去的，我不想和你分开。”

好不容易能有光明正大黏在一起的机会，她才不要轻易放弃呢。一旦回了京城，恐怕连牵个手都要担惊受怕吧。听到这么直白的话，顾京律眼皮一跳，紧接着唇角微微上扬了一下，他点了点头，很爽快地回答道：“好，那就一起去吧。”

该有的理直气壮，还是不能少的。于方家而言，他问心无愧。时间还充裕，祝愿吃完早饭后慢慢吞吞的换起了衣服，顾京律也不催她，因为还有工作没有完成，所以拿了台电脑一直都在审阅。等到俩人都准备好出酒店时，差不多都已经十点了。没想到从大早上就聚在一起聊八卦的大妈们，仍然没散。要不说小县城慢节奏很舒服呢。顶着很多双打量过来的好奇眼光，祝愿皱了皱眉头。她的手稍微抬起了一下，就被走在前面一步的顾京律给牵住了，还是十指紧扣着的。人群明显有倒吸一口凉气的声音。“看来你家老马说的是真的啊，顾京律有新的女朋友！”

“我就说嘛，堂堂那么大一个商人，会看得上我们这儿出身的贫穷姑娘？”

“那方家也真是会吹牛皮，还说什么女婿呢……”顾京律全部都听得懂，全程颔首，不动声色地向前走着。兴许这些八卦聊天的人以为他们之中没有一个人会本地方言，所以才如此肆无忌惮的谈论着。直到走到了门口，有个还挺眼熟的老人家喊道：“小律，你这女朋友很漂亮啊，比电视上那些唱歌跳舞的明星都要好看呢。”

停住脚步，他转过头，也用方言回答道：“狭下。”

听到他竟然也会讲这里的话时，议论纷纷的声音戛然而止。祝愿一头雾水，连头脑都摸不着。“这位老人家刚才夸你长得很漂亮。”

顾京律偏过头，低声解释道。祝愿的嘴角立即绽开了笑容，眉眼都仿佛弯成了一道小月牙，她依葫芦画瓢，学着男人刚才的口吻，诚心诚意地回答道：“狭、下……”这应该是“谢谢”的意思。不管怎样，能得到陌生人的赞美都是一件很愉悦开心的事情。也是因为这一句话，祝愿慢慢开始接受了这个地方。不是所有人都和方父一样无耻的！照例打车回到村庄上。方母似乎一大早就坐在轮椅上等在门口了，不停地左顾右盼着，直到视野里出现四个轮胎的车子时，眼眸之中才有一些喜色。看见顾京律下来，她拍了拍胸口说道：“我还以为你今天中午不会过来吃饭了呢。”

毕竟昨天晚上一顿，闹得就很不和。顾京律淡淡扯了扯唇角，左手一直都扶在车门框上，防止祝愿从里面出来的时候，脑袋会被撞到。而看见祝愿也来了，方母只是动作上怔了怔而已，很快她又恢复如初，热情地招待着：“快快请进吧，也不知道你们昨天晚上有没有吃饱，今天中午可一定得多吃一些了。”

丈夫一早出去窜门，还没有回来。在准备下面条之前，方母从一个小房间里拿出来了一个小包和一个劣势的红色首饰盒，就像是小孩子过家家时用的道具一样。塑料盒子上满是裂纹。“京律，有个事情得麻烦你。”

方母递出了手里面的两样东西，解释道：“这些都是雀初上次打电话回来的时候，说让我们寄给她的东西。”

“我这腿哪里能去县里的快递店，跟她爸爸说了好几次，她爸爸也没放在心上……所以只能麻烦你顺带帮忙拿回去送给她了。”

祝愿颇为好奇地问了一句：“这些都是什么东西呀？”

小包里装的是方母亲自一针一线织出来的手套和毛衣。而目光落回到那个红色的首饰盒上时，方母的神色突然柔和了不少，她主动打开，然后笑着回答道：“这条项链还是当年在欧洲的时候，我给雀初买的呢，那个时候听说可流行这个款式了。”

价格自然也是很昂贵的。但行程里有提供的基金，原本是想把钱省下来都带回家补贴补贴家用的，但见女儿当时喜欢的很，方母还是咬了咬牙买了下来。要知道，她当年结婚时用的三金可都没这一一条银白色的项链来的贵。祝愿抬眼望去。——盒子里赫然躺着的竟然就是那条小海豚项链。当年，顾京律送给她的同款。所以……所以其实方雀初的那一条不是他买的？那这么多年，她到底又是在生气一些什么根本就不存在的事情呢，误会还真的是闹大了。也因此，她顽劣的“报复心”，害光阴白白被浪费了如此之多。真是一报还一报啊，不是不报，只不过时候还未到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