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这位老人家要算卦，率先有反应的是羊汤店老板，冻得通红的双手在腰间白色的围裙上轻轻擦拭了一下水。紧接着说道：“这位老先生的卦象算的可准了，我这店面就是在他的指点之下，才蒸蒸日上的。”

从亏到盈。并且，他的卦一般都还只送给有缘人。真正想算的人，花再多的钱都算不到呢。“好呀，那麻烦您给我们算算。”

祝愿颇为感兴趣地说道，身子不仅转了过去，还很乖巧的将手放在了膝盖上。准备洗耳恭听。这种东西信则有，不信则无，而她现在会这么想听的原因完全是被那串菩提手链给吸引到了。总觉得很有可信度。老人家突然睁开了右边的眼睛，幽深的眼眶里白茫茫的，竟然没有眼珠子！紧接着，他的大拇指快速摩挲着手中的菩提，像是要搓出火来了似的，好一会儿之后，重新闭上了右眼，一字一顿地说道：“咸卦：亨，利贞，取女吉。”

祝愿点了点头，表情意味深长。一直都没什么反应的顾京律倒是被她这副模样给逗笑了，缓缓放下手中的勺子问道：“你这是听懂了？给我解释解释呢。”

他向来是不信这些东西的，连佛都不信。至于算命之人，尊重他们的存在但绝对不会六神无主地去听那些虚空的话。因为没有意义。讲好话，给点吉利钱；讲祸事，又是用钱消灾。而事实也证明了，在这个世界上但凡是跟钱挂钩的事情，都不纯粹。他是坚定的唯物主义者。在无垠孤寂的宇宙中，在漫长枯燥的日子里，在推杯换盏的名利场上，在万物都存在裂缝的微光内，他所坚信的始终都只有他自己。以及，祝愿。此刻，小姑娘摇了摇脑袋，很是诚恳地回答道：“没听懂。”

只是想要捧个场而已。祝愿迷茫不解地眨着眼睛。每个字分开来看，她都懂，但这么一组合在一起，只能说中华文化实在是瑰宝，上下五千年文明浩瀚无际。“这卦……好像不太吉利啊。”

略懂一些的羊汤店老板说道，他平时也会看一些《周易》之类的书，能粗略知道个大概。一听到不太吉利，祝愿就有些心慌了，这会儿也不急着问是什么意思，她径直问道：“那师傅，这个卦象应该要怎么解呢？”

她一定会谨慎照做的。因为太想有以后了。摸了摸下巴上的长胡子，老人家继续说道：“天地感而万物化生焉...天地之道浸而不易...”“祸兮福之所倚，坏事并不一定都是坏事，但倘若违背了天道，那好事也是会转化为坏事的。”

他扶着盲人拐棒慢慢站了起来。语气很是诚恳，“这幅卦，需以慢慢解，用心解，用一生的时间去寻找那个冥冥之中既定了的正确答案。”

像一阵风似的，说完他就消失了。老板拿起抹布擦桌子，不忘嘀咕了一句，“这会儿这腿怎么又利索起来了，羊汤也不知道多喝一点。”

祝愿是真的听不明白了。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好了，赶紧吃你的吧。”

顾京律淡淡说道，丝毫都没有将刚才那番话给放在心上。原本是想批评一下这小姑娘，怎么都到二十一世纪了，还能这么迷信呢。但转念一想，她是因为一个跟他们未来有关的卦象而苦恼，是在担心他们的未来。真的是一点都不舍得说一下了。祝愿重新拿起碗边的勺子，抬头看了一眼，发现对面男人的碗中竟然放了不少辣椒，她好奇问道：“你今天怎么吃这么多辣呀？”

明明平常的口味都恨不得比她101岁的太奶奶还要来得清淡呢。而且这羊汤里加了不少黑胡椒，味道真的是谈不上什么寡淡了。眼皮都没有掀一下，闻言，顾京律面不改色地回答道：“酸儿辣女。”

然后就起身去付钱了。徒留祝愿一个人在冷风中凌乱着。什么酸儿辣女？这是个什么东西啊！不说封建迷信要不得，就算要，这个话也是针对女性来说的吧？男的多吃点辣椒，也能怀上女儿？！噢……原来他真的很喜欢女儿啊。一分不差的找完零头，老板眺望远方，笑着说道：“这表演马上是不是就要开始了啊？你们可得赶紧去抢个前排的位置看啊。”

果不其然，锣鼓已经开始奏起来了。小县城也有小县城的好，不管是什么大大小小的节日，都能办得很热闹。祝愿抽了张纸巾擦嘴，然后就向外走去了。说实话，她的心里依然惦念不忘那个算出来是凶兆的卦象。本身就对这段突如其来的感情没有什么安全感，现在蚂蚁身上还要压一只大象，这不是想她死是什么？而且她也一直都是个执念很深的人，能凭一个仅有的念头就一路摸着黑走到底，所以如果这一茬真的过不去的话，就会一直在她的大脑之中转啊转的了。这么一直用心的想着，被男人带到了一个人烟稀少的小树林里，祝愿都没有发现。脚步停下来之后，她皱着眉头认真问道：“我们会不会幸福呀？”

幸福最好。就算是不幸福，也可以继续勇敢地走下去吗？苦难都奉陪。轻叹了一口气，顾京律抬起眼，他往前走着，眼神很坚定：“会的，会幸福的。”

“祝愿，只要你在，我就会一直爱你。”

下意识地往后退，祝愿猝不及防地就撞在了树干上。但眼前男人仍然没有停下步伐，直到距离近到不能再近，鼻息之间满满都是他身上沉稳温柔的雪松香时，才驻足。彼此呼吸缠绵融化于迷雾的夜色之中。咽了咽口水，祝愿仰起脸，很小声音地问道：“你这么爱我，那为什么以前那么那么长的时间里都不说？”

枯叶落地。像是被风吹皱了的湖面，由内而外地荡漾开来了一圈涟漪。她静静等待着答案。想知道的，想知道到底是为什么。难道也和她一样吗，有着拙劣不堪的“报复心”，那为什么过去一年里也是无限制的迁就她。她说合就合，她说分就分。以为是沉默寡言到不想搭理，其实是妥协。——一种毫无怨言的包容与妥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