莲花说话了，深冬的夜空下，她嘴里吐出来的每一个字，都像一颗颗亮晶晶的星星从天空落下，清澈凛冽银光闪烁：“我尊敬的公公爹，我瞎眼的丈夫，还有看不清真面目的二位，因为你俩蒙着面具，我和你俩素不相识无冤无仇，也请你俩用心听着，我，名莲花，过去是安丘磐石镇的姑娘，现在是安丘磐石镇的媳妇，我指着头顶的月亮和星星发誓，我和小三子，两人之间清清白白，就像井水不犯河水，今天，他赶大集买来一幅斗鸡图剪纸，打算贴到窗户上，说自己手太笨拙贴不好，我主动提出来帮他贴，于是走进了他的小屋，当我双手小心翼翼地举起剪纸时才发现这活我一个人不能胜任，于是我便向着窗户外面大声喊阿采来帮忙······”说到这里莲花说不下去了，她轻声哭起来。赵福来听到这里，又难过又惭愧，他为莲花受到的不公平待遇而难过，他为自己不能保护莲花而惭愧，他斩钉截铁地告诉赵世礼：“爹，我媳妇的话你都听到了吧，我相信她说的真话，我什么都不想说了，只有一个正当要求，赶快给我的媳妇松绑，立即马上给我的媳妇松绑，越快越好，快让她到屋里暖和暖和，我猜你不至于想把我媳妇冻死吧！”

赵世礼瞪大眼睛看着赵福来愤怒地说：“我的瞎儿子，你真是黑白不分不识好歹，给你媳妇松绑，你想的太美了，她这是自作自受，世上的每个人都是自作自受，为自己的行为负责，我知道你长着颗好心，但你别滥用你的好心，好吧！你狠不下心来做决定，我来替你做决定，我花钱谁来的两位大侠听着，把那个伤风败俗的肮脏女人装进麻袋，投河！”

赵世礼的话音未落，那两个头戴面具的彪形大汉，一个人提着一个大麻袋，另一个人拿着一根粗麻绳，旋风一样刮到大石磨前，不由分说就要对莲花动手动脚，赵福来凭借超强的第六感觉明白即将发生什么，他伸直双臂遮挡着莲花大声喊道：“站在我身边的打手滚开，无耻的刽子手滚开！都给我滚蛋，滚出赵家大院，滚出安丘磐石镇，滚得越远越好，爹，你如果长着耳朵就听着，在把我媳妇装进麻袋之前，先把我装进麻袋吧！我，安丘磐石镇的赵福来，一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今天把话搁在这儿，谁敢动我媳妇一根毫毛，我就和谁拼命，我即使豁出命来也要保护好我的媳妇，要命有一条！男人天生保护女人，男子汉保护自己的媳妇合理合法天经地义。”

赵世礼从藤椅上站起来，他颤抖着声音说：“好呀，你这个瞎子，我竟然生下你这个孽种，我真是倒了八辈子血霉，难道今天你是吃了豹子胆吗？竟敢和你的老子我唱对台戏。”

赵福来说：“爹，我的眼睛虽然瞎了，但我的心却没有瞎，我的心是亮的，我的心亮亮堂堂，我的心里亮着一盏灯，这盏灯的名字叫良心，我的亲爹，你的心是瞎的还是亮亮堂堂的？此时此刻，我摸着我的良心问你，爹，你摸摸你的心，你摸摸你的良心，问问自己这样做到底应该不应该？我媳妇天生善良，她出于热心肠帮助小三子贴幅窗花剪纸，这有什么错吗？你为这点儿小事就想要了她的命，你的心肠怎么会这样狠毒！我猜想，或许某时某刻我的媳妇无意中阻止过你做坏事，你借这个机会报复，果真如此，你还是个人吗？果真如此，你简直不配做人！更不配做一个男人。你知道尊重女人吗？是不是呀，我的亲爹，请问，我的眼睛到底为什么瞎的？我娘到底为什么瘫痪的？你告诉我，你摸着你的良心告诉我，头顶三尺有神明，我的亲爹，请你头顶着天脚踏着地实话实说。”

赵世礼的肺快要气炸了，他万万没有想到，他的瞎眼睛儿子竟然猜透了他龌龊的心思，是的，赵福来猜对了，那是莲花进门将近三个月的时候，他曾悄悄问过阿采少奶奶为什么肚子平平的，别家的新媳妇娶进门很快就会怀上孩子的，阿采哪敢拒绝赵世礼的问话，她老老实实地回答赵世礼，老爷，这个问题请少爷最清楚吧！赵世礼那天晚上彻夜未眠……有一天早饭后，赵世礼在赵家后院里碰到莲花拿着喷水壶在浇花，火红的地瓜花怒放在阳光下，莲花的笑脸花朵一样好看，人面花朵相互映照，赵世礼的心怦然一动，心底里蓦然涌出一个见不得人见不得光的卑鄙想法，赵世礼却认为那个想法英明伟大，那个想法恶心阴暗具体写出来玷污了作者的纸和笔，赵世礼恶毒地想，反正儿子赵福来是个瞎子什么也看不见，反正儿媳妇莲花是自己当爹的赌博赢来的，赵世礼恬不知耻地走到莲花的眼皮底下直接说出了自己的恶心计划，他的话刚出口，莲花的一口唾沫就飞到了他的脸上，俗话说的好，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半量，赵世礼万万没有想到，平常日子为人处事棉花一样温暖的莲花，春天一样温暖的莲花，竟然是个冰清玉洁外柔内刚的女子，赵世礼对此事一直怀恨在心，他对莲花那个恨呀，赵世礼到底对莲花有多么恨呢？即使置莲花于死地，似乎也不能解除赵世礼心里的愤恨与奇耻大辱。现在，瞎儿子竟然猜透了自己的心思，简直岂有此理！赵世礼觉得月光下自己的衣服被儿子剥了个精光，这口气他不能忍，赵世礼气急败坏地大步迈到赵福来面前，咬牙切齿地破口大骂道：“你个不识好歹的小鳖种，反了你了，敢对你老子指手画脚，看把你能的，你的皮痒痒了，让你老子来修理修理！”

说完，赵世礼挥手打了赵福来两个耳光，左右脸颊各打了一个，赵世礼打儿子的时候一定用尽了吃奶的力气，当他的巴掌落在赵福来脸颊上时，赵家大院的上空似乎响起了惊天动地的响声，赵世礼用心了全身力气打的两个耳光，似乎打在了棉花上，因为赵福来对此毫无反应，似乎赵世礼打的是别人一般，这可把赵世礼气的不轻，这不是火上浇油吗？赵世礼吆喝两个蒙面人：“两位蒙面的高手，来吧，请来帮我修理一番我这个瞎了眼的傻瓜儿子。”

两位蒙面人齐声问：“老爷，对我们来说，不用说修理一番，就是当场弄死他让他在地球上消失的无影无踪，不过是小菜一碟，不费吹灰之力，让这一切发生的前提是，您所付费用必须翻番！否则免谈。”

赵世礼不屑地瞅了一眼两位蒙面人，没再吭声，沉思片刻，他大声骂着脏话狠狠踢了赵福来一顿，一边踢一边大声骂着：“你个小杂碎，小王八羔子，老子这就告诉你，你的眼天生瞎，你娘她天生瘫痪。”

赵世礼边踢边骂边骂边踢，直到累的脚背疼赵世礼才停下来，心里的气似乎还没全消。赵福来说话了，话语虽少却掷地有声：“爹，有理不在声高！你不用大喊大叫的，我的眼天生瞎？我娘天生瘫痪？你不必睁着眼说瞎话。好吧，这些问题暂且到此为止，我再说一遍，在把我媳妇装进麻袋之前，先把我装进去，要命有一条，我倒是看看，今天谁敢动我媳妇一根毫毛，吾善养浩然之气，仁者不忧，智者不惑，勇者不惧。”

听了赵福来的话，赵世礼哈哈大笑了三声，他止住笑，没再搭理赵福来，他从口袋里掏出一小把银子，一分为二，转身交给两位蒙面人，一人一份，那两位看一眼银子心中不悦，他俩站着没动，异口同声道：“老爷出手真是大方，为什么不按说好的价钱兑现呀，居然给这么点儿银子，哄小孩子玩吗？说多少就给多少，少给一分一厘也不行，我们的忍耐是有限度的，到时老爷吃不了兜着走，世界上可没有卖后悔药的。”

赵世礼不愧为安丘磐石镇的老油条，他立即给两位蒙面人增加到事先谈好的银子，那二位顿时喜形于色，他们向着赵世礼点头哈腰地作揖致谢之后，一溜烟似的走出了赵家大院。赵世礼若无其事地冲着赵福来和莲花各呸了一声，迈着四方步返回到自己的屋子睡大觉去了。赵福来摸索着抱紧莲花，大声喊来了阿采，阿采提着灯笼一溜小跑赶过来，她举着灯笼一照莲花惊吓坏了，吓得手里的灯笼掉到了地上，她立即弯腰拾起灯笼来重新举在手里，谢天谢地！幸好灯笼没摔破，阿采目瞪口呆地看着莲花喃喃自语着：“少奶奶，怎么回事呀？少奶奶您……”赵福来吩咐阿采快去给莲花拿衣服，阿采举着灯笼扭头就跑，她像一只小鸟，展开翅膀飞进屋子取来莲花的衣服，动作麻利地给莲花穿戴整齐，然后和莲花扶着赵福来返回屋子，赵福来吩咐阿采去用大葱根姜片煮些红糖水让莲花喝，阿采急忙照办，不一会儿就煮好了，莲花喝得浑身热乎乎的，躺在赵福来的身边百感交集，翻来覆去不能入睡。赵福来也睡意全无，时光似乎倒流到两个人成亲的夜晚，莲花感觉身边的赵福来陌生无比，她突然渴望着和他变成心有灵犀的亲人，这样想着，为了消除今天的误会，莲会特意说起了帮助小三子贴剪纸窗花的事情。赵福来平静如水地制止了莲花的叙说：“莲花，我心地纯良的女人，你不必解释，你的解释是多余的，我对你百分之百的信任，赶快休息吧，今晚让你受罪了，是我失职，今后我决不允许类似事情再次发生，请相信我！我虽然是个瞎子，但我是一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我有义务保护我的媳妇，我的媳妇要在世界上过的平平安安快快乐乐！决不要像我那可怜的娘那样。”

莲花的眼睛里悄悄地流出了泪水，从她的眼角流到枕头上，打湿了枕头，她轻轻地擦干泪水，幸福地投入了赵福来的怀抱，他们做了名副其实相亲相爱的夫妻，皎洁的月光透过白窗户纸照进屋子，屋子里弥漫着前所未有的诗情画意。转过年来，秋雨绵绵的一天，那天早晨，赵福来多年不笑的娘忽然咯咯咯地笑个不停，她笑啊笑啊，什么也不说什么也不做，就知道笑，没完没了地笑，笑着笑着停止了呼吸；当天晚上莲花顺利生下身体健康五官正常的一儿一女，那是一对龙凤胎，安丘磐石镇第一对龙凤胎，接生婆看着俩婴儿笑逐颜开，她对莲花说：“恭喜，恭喜，小少爷壮实的像个小石头蛋子，长大了肯定英俊威武强健有力；小千金皮肤红红的，一看就是个美人胚子，长大了肯定漂亮的如花似玉。”

莲花听着孩子献给世界的第一声嘹亮啼哭声，心潮翻滚，她一边擦着腮边的泪珠一边说：“托婶子的吉言，孩子长得丑俊无关紧要，踏踏实实地过上亮亮堂堂的好日子才是正道。”

赵福来给儿子取名大明，给女儿取名小美，孩子的诞生冲淡了赵福来失去母亲的悲痛——化悲痛为力量！赵福决心用心培育两个孩子成人，自从有了孩子，他清瘦的身体内好像油然而生出一股新的力量，那是生长的力量，像春天大地上小草的嫩芽破土而出，赵福来的灵魂感受到一份前所未有的喜悦，他一下子成了儿女双全的父亲，他觉得自己是全世界最幸福的人，有时候，他会晒着太阳默默地想：“天行健，君子以自强不息，地势坤，君子以厚德载物，生生不息的人类啊，生命的诞生简直是个奇迹，感恩命运感恩时光，时光带走了我最爱的亲娘，又赐予我一对儿女，生命是多么神奇，生活是多么美好！”

这样想着想着，赵福来不知不觉得流下了眼泪，那是感恩的泪水，那是诚实的泪水，那是幸福的泪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