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彩霞满天,很美,只是……”九江公主始终不曾回头,就这么定定地望着西边的晚霞,良久之后,方才幽幽地叹息了一声,内里满满皆是无奈与酸楚之意味。“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
不说九江公主满心的感慨,张君武又何尝不是如此,这会儿听得九江公主叹息,他不自觉地便接上了句话。“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唉,这天就要黑了,本宫……”九江公主虽是长居宫中,却并非两耳不闻窗外事之人,加之有着隋炀帝的格外恩宠,她对如今天下大乱的局势多少还是知道一些的,正因为此,一听张君武这么句话,九江公主的眼神立马便是一黯。“殿下……”张君武先前只是无心之言,可这一听九江公主明显是联想起了江山破碎之事,心不由地便是一沉,一时间也自不知该如何出言宽慰才是了的,没旁的,只因他自己好像也是心怀不轨者之一。“本宫没事,一时有感耳,大……君武,你说,若是太阳永不落山,那该有多好啊。”
九江公主口中说着没事,可感慨起来么,却依旧是在忧虑着社稷将覆。“殿下明鉴,日升月落皆天意也,我辈凡尘中人,但消能谨守本心便好。”
说起大隋江山的寿数,于旁人来说,或许是雾里看花,可张君武却是心中有数得很,就跟眼前的夕阳一般,已无半点挽回之余地了的,无他,民心已去,根子已烂,根本就不是所谓良将忠臣拼命便可补救的,当然了,这话只能自己清楚,说是断然说不得的,可当着九江公主的面,张君武又不愿说假话哄骗于其,也就只能是含糊其辞地开解了一句道。“本心?”
张君武此言一出,九江公主当即便回过了头去,略带一丝诧异地看向了张君武。“嗯。”
面对着九江公主探询的目光之凝视,张君武并未出言解释,仅仅只是面色坦然地点了点头。“君武,那你的本心是……”九江公主显然不是太满意张君武的沉默,迟疑了片刻之后,终究还是咬着红唇探问出了半截子的话来。“苟利社稷生死以,岂因福祸趋避之。”
张君武固然不愿骗九江公主,可也不可能跟其说实话,也就只能是给出了个模棱两可的答复。“苟利社稷生死以,岂因福祸趋避之?说得好,可笑那些蝇营狗苟之徒还说君武跋扈少文,当真是一群睁眼瞎,我大隋能有君武,实大幸也,本宫……”听得张君武这般说法,九江公主的眼神立马便是一亮,可说着说着,脸突然又红了起来,到了末了,更是羞得低下了头去。“呃……”尽管九江公主并不曾将话说完,可以张君武之睿智,又怎可能会不知其未尽之言究竟是甚,正自思忖应对之言时,却不料九江公主的头越来越低之下,竟是贴上了张君武的胸膛,可怜张君武哪经历过这等阵势,整个人不由地便是一僵,如遭雷击般地便傻在了当场……“什么?你再说一遍!”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且不说张君武与九江公主如何温存,却说宇文府二门厅堂上,宇文化及正自满脸狰狞之色地提溜着一名下人,凶神恶煞般地咆哮着,直吓得那名下人双股战栗不已。“回、回老爷的话,那、那张、张君武去、去了雷塘,是、是九、九江公主邀请的,眼下还在雷塘中……”尽管被吓得浑身哆嗦不已,可自家老爷有问,那名下人却是不敢有丝毫的迁延,只能是硬着头皮将先前所禀之事再度复述了一番。“给我滚!”
宇文化及显然是没耐心再往下问了,但见其怒不可遏地将那名前来禀事的家丁推倒在了地上,怒急不已地便吼了一嗓子。“父亲息怒,父亲息怒,区区一张家小儿罢了,随手可灭,何须顾虑那么许多,孩儿请命率人去取了其头来!”
见得自家父亲恼怒若此,侍立在一旁的宇文承基可就有些沉不住气了,一闪身,昂然站了出来,高声请命了一句道。“父亲,大哥说得对,张家小儿虽有点蛮勇之力,然,江都却是我等之地盘,多带些人手,取其小命易如反掌,父亲若是信得过,孩儿这便去走上一趟!”
宇文承基这么一出头,其弟宇文承趾也自不甘示弱,有心要争功之下,紧着也冒了出来,高声表态了一番。“嗯……好,此事宜早不宜迟,趾儿多带些人手,就乔装成劫匪,干他一家伙!”
宇文化及从来都不是个循规蹈矩之人,自幼最喜的就是胡作非为,成年之后依旧如此,昔日在长安城中就有一“轻薄公子”之外号,为人既贪且狠,哪怕屡遭弹劾,也从不悔改,一切只因隋炀帝与其不单是姻亲,更是总角之交,恩宠无度,纵使明知宇文化及胆大妄为,也从来舍不得下重手惩处,这就更养成了此獠狂悖之本性,竟是早就起了要取隋炀帝而代之野心,巴不得天下再更乱上一些,对张君武这等平乱之急先锋,自然也就好感缺缺,故而才会答应段达的请求,接连给张君武下套,却不曾想不单没能达到目的,反倒让张君武名声更响了几分,对此,宇文化及本就已是忍无可忍了的,偏偏张君武居然还跟九江公主有了关系,那就更令宇文化及恨怒欲狂了的,但见其只略一沉吟,杀心便即就此大起了。“孩儿遵命!”
宇文承趾年虽只十九,可因着祖父荫庇之故,十六岁便已入了骁果军中,如今也已是高居虎贲郎将之位,一向自命勇武,素来好勇斗狠,私下里可没少干杀人越货之勾当,每每假借剿匪之名义,领兵外出,大肆掠杀,这会儿听得其父如此下令,双眼里立马喷薄出了嗜血的精芒,高声应了诺,匆匆便奔堂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