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伯父息怒,眼下要紧的是平乱大计,若能尽快剿灭诸寇,自有大把时间来整肃朝纲,实无须急于一时。”
对于朝中诸般臣工报喜不报忧的心理,张君武其实能体谅得了,没旁的,概因隋炀帝暴君的本性实在是太恐怖了些,但凡向其禀报噩耗者,基本上都没好果子吃,暴脾气一发作起来,天晓得谁会撞到其枪口上,为自家性命着想,朝中众权贵们几乎是心照不宣地蒙蔽着隋炀帝,毫无疑问,此事若是直接捅破了,必然会遭来满朝文武的敌视,显然不利于张君武谋取平乱诏的谋划,正因为此,他才会耍上一把曲线救国,看能否从来护儿这条线入手,尽快将急报呈送到御前。“嗯……贤侄打算如何行了去?”
这一听张君武所言在理,来护儿也自很快便冷静了下来,只是心中的忧虑却并未消减多少。“伯父明鉴,小侄以为掩耳盗铃实是自欺欺人也,于社稷不单无利,反有大害,今,若是能迅速平乱,实也无须恐慌太甚,若能得陛下准允,小侄打算即刻赶回南阳,尽提大军北上,一路横扫诸寇,以定乾坤!”
来护儿这么一问自是正中张君武之下怀,但见其面色陡然一肃,已是慷慨激昂地表态了一番。“贤侄真乃社稷才也,有贤侄领军,平乱可期啊,只是这急报……”这近一个多月下来,来护儿可是没少与张君武论兵,又怎会不清楚张君武的军略之能乃当世之大家,对其自言能平乱一事,自是信得过,只是一想到要将急报捅到隋炀帝处,来护儿不禁又有些犯难了,没旁的,概因扣下急报一事可不是区区一个兵部能做得了主的,十有八九是苏威等极品朝臣们的共识,真要将事情闹大发了去,饶是来护儿再耿直,也不免有些个头皮发麻不已。“此事不难,据小侄了解,这几日来,山西各处乃至东都皆有急报陆续送来,兵部处,有关太原之公文不少,若是伯父与小侄一道前去,定能有所得焉。”
张君武虽也是大将军,可却是外官,他自己去兵部的话,根本没资格过问报急公文之事,可来护儿却是不同了,此老不单是大将军,还有着参知政事的名头在,过问兵部事宜乃是职权范围中事,而这,正是张君武此来的目的之所在。“嗯……那好,明日一早,老夫便与贤侄一道去兵部看个究竟也罢。”
来护儿到底是正人,尽管还是有些担心会得罪人,可最终还是决定插手此事。“能有伯父出面,大事可定矣,小侄须得就平乱策一事绸缪一二,就不搅闹伯父休息了,告辞。”
见得来护儿已同意了自己的提议,张君武紧绷着的心弦立马便是一松,也自不愿再就此事多言罗唣,紧着便起了身,恭谨地行了个礼,便即告辞而去了……“下官见过来大将军,见过张大将军。”
于太平年代,兵部算是六部里较清闲的衙门,可在战乱年月,兵部无疑就是最为繁忙的,尤其是兵部尚书屈突通人在长安,而兵部右侍郎赵文长又在东都,自然就苦了兵部左侍郎孟景一人,每日里都不得闲,这不,一大早地又在部里忙乎开了,正自手忙脚乱间,突闻来护儿与张君武联袂而来,自是不敢稍有怠慢,匆匆领着一干郎中之流的官员便迎出了衙门外。“宜山(孟景的字)不必多礼了,老夫昨日与陛下论兵,大败亏输,惭愧啊,今日来此,就是想看看各处有甚新动静,也好多些素材,宜山不会不允罢?”
来护儿带兵带了大半生,手下使过的将领无数,孟景就是其中之一,在其面前,来护儿言谈自是随意得很。“岂敢,岂敢,二位大将军,里面请。”
一听来护儿这般说法,孟景心底里立马涌起了一阵不妙的预感,奈何来、张二人官阶都远在他之上,尤其是来护儿,不单是他孟景的老上级,还有着参知政事的权责,几等同于宰辅,纵使心中有所疑虑,却又哪敢将二人拒之门外的,也就只能是陪着笑脸地将来、张二人迎进了大堂,又张罗着让差役们紧着上茶。“茶不急着喝,宜山且着人将这两日的各地公文皆送了来便好。”
来护儿卜一落了座,也自无甚寒暄之言,紧着便直奔了主题,显然是不打算给孟景扯淡敷衍之机会。“那好,那好。”
孟景实在搞不懂来护儿这等心血来潮究竟为哪般,口中虽是应着诺,可眼珠子却是狂转了起来,显见是在盘算着该拿那些公文出来应付上一下了事。“唔,你,就你了,且去将这两日所有公文都取了来,老夫等着要看。”
没等孟景琢磨出个所以然来呢,就见来护儿已伸手指向了迎接官员中的一人,一派随意状地便下了令。“诺!”
被来护儿点了名的不是旁人,正是昨日便与张君武串通好的林登,这会儿一听来护儿有令,他立马紧着应了一声,也不等孟景有所表示,匆匆便退下了堂去,不多会,便引着数名差役抬着个盛满了公文的大木箱又从堂下转了回来。“贤侄,且一道浏览一二罢。”
来护儿没理会孟景那满脸的尴尬,扬手便招呼了张君武一句道。“伯父有令,小侄自当景从。”
彼此间本来就是套好了的,张君武自然不会反对来护儿的提议,笑着应了一声,便起身走向了大木箱,飞快地与林登对了个眼神,便即施施然地端起了一叠公文,转呈到了来护儿的文案上,至于他自己么,同样也随手取了几本,煞有其事地便翻阅了起来。天下正乱,每日里各地送来的公函自是极多,要想从如此多的公文里一下子便找到李渊造反的告急文书显然不太可能,不过么,无论是来护儿还是张君武,都并不着急,一体皆是一本正经地浏览着诸多文本,就宛若真是来查阅资料一般,这等情形一出,孟景可就有些稳不住神了,没旁的,李渊造反的消息可是已被他扣下来好几天了,尽管拿主意的人不是他,可真要是被查将出来,背黑锅却只能是他,偏偏这当口上,他又不能自己说破,登时便直急得满头大汗狂淌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