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俅出得太师府,自家心里算计道:“左右不过一个王矮虎,又无旁个帮手,我遣两个猛将,再领二百兵丁,便是真神君也拿下了,何必大做?”
便吩咐两个下属,一个去唤取党家兄弟,一个执了他印信,去营中调二百兵丁来。 高俅执掌军机,麾下牙将极多,其中有两个最得用肯巴结的,乃是兄弟二人,一个党世英,一个党世雄,都使得好铁槊,武艺高于同侪,现充为统制官,此番正要调他二人出力。 不远之处,时迁见高俅策马立在街头,又见两个从人飞奔跑了,心中有数,展开轻功,足不点地般掠回去,禀告曹操,道是高俅出了蔡京府邸,调兵遣将,即将动手。 曹操听了大喜,道:“兄弟,莫嫌辛劳,直去内街告诉二郎他们,官兵将到,照计而行,他们自知如何行事。”
时迁一点头,推开窗,跃将出去,踩着屋檐去了。 高俅这边,不消一个更次,党家兄弟、二百兵丁俱已到齐,高俅瞪起眼把众人看一遭,方道:“今夜调集尔等,乃有一桩大事,疑似害蔡九知府的梁山大贼矮脚虎,独自潜入京中,本太尉亲自领你们去捉拿!只有一桩:那里乃是内城,不可闹大动静,届时分一百五十人,守住那店子前后,党家兄弟带五十人去拿下贼人。切记:只拿那矮脚虎一个,旁人若是罗唣,不要理会!这桩差事办顺利,个个重赏,如有差池,严加问责!出发!”
他雄赳赳领着这干人,到了高衙内所说的客栈,手一挥,一百多兵士把客栈围得风雨不透,党世英、党世雄两个振奋精神,因是室内捉贼,都丢开用惯的铁槊,各提一口单刀,踢开大门,率领众人往里一冲——作怪!怎地店主人、小二皆倒在地上,口中鼾声沉沉? 党家兄弟对视一眼,忽然都觉得头目眩晕,旁边噗噗几声,几个体弱的兵卒先自倒了,这两个心中大骇,急忙退出,叫道:“不好,敌人早有准备,那店里布满了毒烟!”
高俅大怒,喝道:“什么毒烟,若是走了贼人,便是你两个罪过!”
有个老成军卒便叫:“用湿布蒙住口鼻,便不惧他毒烟!”
党家兄弟干功心切,当即撕下战袍,急切间无处寻水,恰好各憋了一泡老尿,此时也顾不得许多,掏出家伙往战袍上一撒,骚哄哄蒙在脸上,大叫着杀回客栈中。 他两个一路带头杀上了楼,沿路客人倒了一地,都是沉沉大睡,直到王英所在的房间,飞起一脚踢开了门,却见地上滚倒了一个矮胖子,满口满耳朵都是鲜血,墙边竖着一条铁枪。 党家兄弟不知何故,连忙叫人抬了这矮胖子,拿了铁枪下楼,走出客栈来禀告道:“客栈里的人,尽数被迷倒,唯有这厮,被人割了舌头、刺了耳朵,看身形,倒是颇似那矮脚虎。”
高俅一见大惊,叫道:“却是什么人下的手?”
连忙吩咐两个统制官,一个速速去找个医师来,先保住矮胖子性命,另一个再带人入客栈,把所有人都抬出来。 乱哄哄一通奔波,不多时找来个大夫,诊断一回,禀告道:“好教太尉得知,此人我已止住了他血,想必不得便死,只是舌头齐根而断,耳膜也遭刺破,却是成了个废人。”
高俅听了,面沉如水,又看党世雄搬出来的众人,其中并无慕容彦达。 令人一盆冷水浇醒了掌柜的和小二,两个见了这般情形,吓得大叫,高俅飞起两脚踢翻二人,喝道:“都给我闭嘴,我问一句你们便照实答来,不然窝藏反贼的罪,都是你二人背。”
两个吓得咬指战栗,连连点头。高俅指着王英道:“此人你等可认识?”
掌柜的过去看了一眼,骇得脸色灰白,结结巴巴道:“这个客人,和一个高胖的客人是伴当,来小店已住了数日,他这般形状,却不是小店所为。”
高俅心中一沉,又问:“和他同来的客人呢?”
掌柜的道:“那个人,每日忙忙碌碌,早出晚归,今日晚间回来,后来不知为何,戴个斗笠,背着行李便要走,小人正在算账,一眼看见他袖口都是鲜血,唬了一跳,便要叫住他盘问,谁知他袖子里忽然滚出几个草球,发出浓烟滚滚,小人嗅到鼻中,便人事不知。”
高俅心中愈惊,沉声道:“你不曾看错么?这个走的,便是和这矮子同来的人?”
掌柜的抖抖的道:“身形、服色都是一般无二,斗笠压得低,遮住大半个脸,但是胡子、下巴露着,应该便是这矮客人同来的客人。”
高俅听了,眯起眼睛,暗自思忖:“莫非我那傻儿子胡言乱语,竟然说得准了?这慕容彦达真个有心造反?却是谁通风报信给他,知道走漏了风声,自己跑了?但是这厮既然是他同伙,又如何下这般毒手?”
一时心中揣测不出,又怕人伤重而死,连忙让人抬了,直奔蔡京府上。 见了蔡京,把经过一说,蔡京也觉怪异,皱着眉头不语,半晌道:“先辨明正身。”
叫来那伙江州废材们,令他们一个一个去看,六七个人先后看过,都说是王英。 蔡京冷笑道:“果然便是矮脚虎!却说什么燕十三郎。”
高俅听了,眼珠子转一转,低声道:“我那蠢儿,倒是有个古怪想头,他说这梁山、青州各处的贼寇,乃是和慕容彦达勾结,先前呼延灼出兵,便是这慕容彦达通风报信,以至于损兵折将,迄今下落不明。所谓打了青州,说不定便是慕容彦达自己做的局,好脱身撇开后面干系,再让贼寇们起事,图谋……复国!”
“复国!”
蔡京老眼一睁,神情凌厉:“他慕容家,世受皇恩,怎敢有这欺天恶念?不过,若是论起血脉,昔日燕国太祖皇帝慕容皝,的确是这厮的先祖!”
高俅指着王矮虎道:“慕容彦达在汴京颇有根基,若说他听了风声逃遁,也属寻常。只是下官不明白,这王矮虎既然是他同伙,他为何下这般毒手?再者,他一个书生,怎能下这般毒手。”
蔡京冷笑道:“为何下毒手?哼,这厮如今无耳不能听,无舌不能言,我等想要拷问,必然大费周章,他便好趁着机会远遁也。至于他怎么下的毒手,或者还有帮手,或者他本来就藏了本事,若是他慕容氏真有造反复国之念,那怎么都有可能。”
高俅一惊:“啊呀!我该立刻派人,封锁四门,大搜全城。”
说着就要下令。 蔡京竖起一手止住了他,缓缓道:“造反也罢,复国也罢,都是猜测罢了,慕容家乃是开国功臣,他妹子又颇受恩宠,如拿不得真凭实据,最后便是口舌官司。这件事,你我放在心中便够了。”
回头道:“来人,请太医来救了此人。”
蔡京家是有太医长驻的,连忙请了来,针灸灌药,救醒了王英,眼睛一睁,看见眼前场景,口中双耳,更是痛不欲生,不由哑哑惨叫。 太医连忙给他施针镇痛,好半天才停止挣扎。 蔡京叫人取来纸笔,哗哗哗写了几个字:“慕容彦达何在?是谁伤你?”
呈给王英去看,王英看了看,脸上露出茫然之色。蔡京、高俅对视一眼,心底俱是一沉: 罢了,此人不识字。 耳不能听,口不能言,又不识字。蔡京叹了口气:“来啊,把我珍藏的好参取一条来,煲汤喂他喝了。明日午时三刻,午门外,剐了他吧。”
有分教:矮虎神君命运凋,慕容知府影踪消。淫人妻女食人肉,难免三千六百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