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次了吧,可还是像隔着千山万水,遥不可及的陌生感。车子缓慢地行驶着昏暗的林荫道上,已是初春,放眼望去,路边的草地上已经隐约有一些新绿,斑斑驳驳的生长在一望无际的黑暗中,生机盎然。车厢内只开了前置的灯,朦朦胧胧地亮着,晕黄的一团光静静的洒在叶清浅的侧脸上,白皙的皮肤隐约闪烁着清透。她小心翼翼的将背上的书包取下,攥在手中,放置在腿上。突然,她反应过来什么似的,低头看了看脚下,这才发现自己跑的太急,根本还没来得及穿上皮鞋,裸露着白皙的脚背,一双粉色的拖鞋不合时宜的穿在脚上。她下意识低头的动作惹得司机也用余光扫视了一下,她似乎感觉到了那目光中的惊愕,只是慌乱的将双脚收回来,尴尬地望着窗外。车子行驶了很远的距离,叶清浅在后视镜中隐约瞥见了陆景墨,他始终是双目紧闭着闭目养神,羽扇般的睫毛轻垂在深邃的眼眸上,似乎隐隐在颤动。他甚至不愿意多看自己一眼。车子最终停在一片苍凉的荒地上,寂寥无人的夜,只能看见一缕细密的青烟,在荒地的中间升腾而起。“叶小姐,请下车吧。”
她望着这萧条肃穆的场景,心生一丝不安,司机轻声提醒着,陆景墨已经自顾自的走向那缕青烟,她恍然惊醒。“小姐,您的鞋……”司机在陆景墨走后,低喃着。“哦——”她尴尬地笑笑,面部僵硬起来,“我走的太急了,不过没关系,谢谢!”
叶清浅打开车门,紧随那悠然的脚步,寒风泠冽,她着实感到彻骨的寒意从脚底席卷而来。慢慢靠近后,她才逐渐发觉自己来到了一片墓地,沐雪梅俨然站在墓碑前,身边还有一行仆从紧随其后,恭敬地祷告着什么。陆源之长子陆远程之墓。她清晰的看到了墓碑上的大字,如果没有猜错的话,应该就是陆景墨的父亲了。“远程,你的儿子来了。”
沐雪梅眼底饱含着热泪,仆从急忙递上手帕,她轻轻拂去眼角残余的泪水,凝视着陆景墨,“跟你爸说两句吧,毕竟明天就是你结婚的日子里。”
雾霭弥漫的深夜,墓碑前的冥币在灼烧着,滋滋作响,金灿灿的火苗在寒风中剧烈的跳动,又逐渐熄灭,最后只剩下火星在微微闪亮。陆景墨伫立在墓碑前,灰蒙蒙的瞳孔仿佛结了一层冰晶,双目涣散着,透明的薄唇紧抿成倔强的弧度。良久的缄默后,几个人的影子也在火花熄灭的一刹那融入大地,沐雪梅的身子忍不住颤抖,一把抓住陆景墨的手腕。“即使在你的亡父面前,你也要忤逆我,对吗。”
她强忍着不让自己情绪崩溃,嘶哑着声音,指尖在轻颤着。“自从你父亲去世我含辛茹苦将你养大,在你父亲临终前你亲口答应他……”“爸,我明天就要结婚了,请您在天有灵一定安心,我会好好孝顺母亲。”
他打断了沐雪梅声泪俱下的控诉,一气呵成那简短的字眼。空气骤然凝结,漆黑的荒地中,交织着炊烟和薄雾的湿气,远处隐现着几道光束。叶清浅站在陆景墨的斜对角,分明瞥见那灰蒙蒙的瞳孔中若隐若现的雾气,他的喉结轻颤着,攥着花束的手臂隐隐在颤抖。她浅浅地吸了一口气,鼻腔中有薄荷烟的清香在逗留,那个寒冷的夜晚,时隔多年的她第一次这样心疼一个看似坚不可摧的大男孩。沐雪梅很快便回了家,陆景墨却站在墓碑前久久不能平静。高大颀长的身影在雾霭弥漫的黑夜显得悲怆而苍凉,司机在叶清浅耳边低语着,劝她赶紧离开,她却迟迟伫立在一棵大树的背后,凝望着那个萧瑟的背影。寒风泠冽,他宛如一尊被人遗弃的冰雕,纹丝不动。月光如水的倾泻而下,照耀在他小麦色的肌肤上,闪烁着点点光泽。缓缓地,他俯下身去,半跪在地上,青筋暴起的臂膀撑在地上,伟岸的身影沉寂中慢慢颤抖,她想起,也是同样的夏季,那个瘦小的身躯伏在地上啜泣。她永远记得,在白玉辰消失的那个夏天,就是这个叫陆景墨的男孩子带给自己慰藉和温暖,可是几年后的离别,他已然成为了顶天立地的男子汉,可与此同时他也不认识自己了。当初的誓言,还算数吗。双脚仿佛不受控制,鼻头涌上一阵酸楚,她不知道自己是怎样接近那个身影,只是不由自主地轻轻俯下身去,冰凉的指尖慢慢覆盖在那冰冷的发丝上。在那似有若无的温存下,陆景墨终于感觉到了久违的暖意,仿佛落水的人终于抓住了救命稻草,憋闷在心中日积月累的委屈喷薄而出。她轻轻瞥过脸去,此时,她想,他一定不愿意让任何人瞥见他的脆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