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日的阳光,淡淡的,暖暖的,只有到了中午才会耀眼的闪现一会。叶清浅靜立着,凝视着双手紧紧抱在胸前的周语,眼神肃杀。那熟悉的味道她怎会不知!纵然是将她杀了,埋葬了,让她疯了,可是那熟悉的来自那最深沉的身份的味道,她又怎么会忘记?她的脑海中混沌和清醒交叠在一起,似乎就是一顿饭的时间,她又回到了童年时期那段昏暗的不知所踪的日子。“这个就是我做的……”她望着那逐渐冰冷的神色,语气变得没有底气,只是愣在原地,低哑着,手指茫然无措的交叠在一起。门内,似乎有细碎的脚步声传来,他们不约而同的回头,周语脸上露出错愕的神色。“清浅……”周语见叶清浅准备开启那道门,急忙拉住她的手,面露难色地站在门前,“你听我说,你别冲动好啊,今天的菜确实不是我做的,我本来打算一会告诉你的,可是——”“让开。”
她一字一顿,那至亲的好不生分的态度烟消云散,周语最怕看到那冷若冰霜的神色,叶清浅生性冷漠,不近人情,可她一直以来,就这样默默的守候着,成为她最好的朋友。时至今日,这份感情难道要因为自己的多管闲事而功亏一篑吗?“清浅,我不让,你听我说!”
她执拗的挡在叶清浅的面前,看起来,叶清浅比周语瘦了不少,可这一刻,她似乎蓄力依旧,猛地将周语拉开,碰的推开门。“清浅,不要!”
周语想要拉住门,却一切都为时晚矣。屋子是拉着窗帘的,显得昏暗,卧室又正好是背阴的方向,整个空间里显得潮湿闷热,她的眼珠静止了。她的脸色苍白,双臂无力地垂在身子的两侧,白皙到近乎透亮的皮肤上能看出清晰的毛细血管,她就那样静静的站着,像一个纸做的娃娃,一根火柴就可以让她玉石俱焚。“阿姨——对不起——我没有拦住清浅。”
周语站在后面,哽咽着。她本就泪点低,看着叶清浅伤痕累累的样子,更是自责内疚。那个身影渐渐转过身来,昏暗的屋子里,叶清浅可以清晰的看到她的侧颜,那姣好的弧度,嘴角浅浅的微笑。叶清浅还木讷着,那个身影已经渐渐朝着自己走过来。她身上有沁人心脾的薰衣草的淡淡的幽香。屋外的微光反射到她的脸上,鬓角处有根根分明的白发。她的笑容直暖到人的心间,可这融融暖意却只叫人头发发麻,是沁到骨子里的疼痛,她感到胸口骤然砸下一颗大石头,汹涌澎湃的不断涌出鲜血。“溪溪……”那一声轻唤,是无数次午夜梦回时朝思暮想的呼唤,是每一个孤枕难眠的夜晚,一个少女在心中最热忱的期盼,她左等右等,整整等了将近十八年,都没有等到这声呼唤。叶清浅眼底有潮热将要奔涌而出,那双不再细嫩,饱经沧桑的手已经失去了往日的光泽遏,就这样慢慢靠近,一步步地想要握紧叶清浅。她骤然离去,悲伤千军万马地呼啸而来,挑衅般地将她记忆中的那片秘密花园破门而入,血淋淋地撕开她早已千疮百孔的心脏,任凭血流不止。“清浅——”周语哽咽着,一把抓住叶清浅,几乎是哀求的口吻,一字一顿,“就一会,好吗,我知道是我太莽撞,没有听你的意见就这样贸然让你们相见,可是至少听阿姨把话说完……”叶清浅知道自己不应迁怒于任何人,可她无法控制,如果不是被人抛弃的命运,她可以改变太多,甚至像一个正常人谈恋爱的经历,她都不配拥有!那些憋闷、积压在心中已久的情绪,如海啸般汹涌而来,她只想找到一个发泄口,她甚至就只想像一个任性的孩子,附在母亲的肩头大哭一次,可是,一切都晚了。迟来的温存,比草都贱。“从今天起,我们绝交。”
她对那女人似乎视而不见,她不想、更确切地说是不敢面对那张和自己如出一辙的脸。那一颦一笑、一举一动,都是自己心中至高无上的样子,可是五岁那年她残忍的诀别,成为她心头永远的伤疤,一触就钻心的痛。“不——溪溪,不,对不起,是我不应该贸然闯过来,周语是好孩子,我会立刻离开,这不关她的事,是我求着她……”她泪眼婆娑,在叶清浅耳畔呜咽着,那颤抖的声音,如雷贯耳,叶清浅听得出,那数次的声线变得沙哑了,余光中似乎瞥见她眼角细密的纹路。她老了,时间过的这样快,这样稍纵即逝的残忍,岁月带给她日渐苍老的容颜,却又赋予她慈祥。那声音令叶清浅灵魂都为之一颤,却又佯装、极力克制着自己的心,拒斥着逃脱。“你究竟有什么脸来这呢?”
叶清浅目光冷冷的,话语如刀锋般犀利伤人。哪怕是对陆景墨,她也未曾这样决绝,可是今天,她再也无法克制。“清浅,不要这样,阿姨不容易,你能给她机会让她好好跟你聊聊吗,现在你是孤军奋战,陆路的抚养权遥遥无期,或许你……”“给你机会?”
她转过来,凝视着那张泪眼婆娑的脸,“我给你机会,可我这么多年的心酸委屈,谁给我机会,我的这一生,我的一辈子,谁来偿还我!”
她凄厉地回应,在冷冷的冬日喉间似乎有一阵无法言语的热流,在阻塞的喉管,那热热辣辣的感觉,只叫人嘶哑着。“溪溪,妈妈对不起你,我愿意用我这一生来赎罪,我当初离开你是情非得已的,我……”那两行热泪纵横在她已经苍老的脸上,那身为母亲的心酸苦楚在这一刻也奔溃。“什么情非得已?只要你活着,有什么理由遗弃我?还有,我叫叶清浅,不是什么溪溪!她已经死了。”
她嘶哑着,终是无奈的摇摇头,转身奔跑而去。不需要任何理由,不想听见任何解释,叶清浅只想逃离,逃到谁都无法找到自己的地方。茫茫的大海,海面静静的,唯有一只海鸥,孤零零的飞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