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天孝走到半路想起什么,又跑到镇上的供销中心买了五十斤盐。 这个年代盐还都吃得是那种粗盐,一大块一大块的,有点像冰糖粒。 这种盐主要成分是硫酸镁和氯化镁,加工手段相当简单,基本都是海水反复结晶得出。 因为它里面的氯化镁很容易分解,所以加热就容易形成盐酸,进而生成氨基酸。所以,粗盐用来烹饪的话,严格来说要比后世的细盐,也就是精盐,要更香一些。 但粗盐毕竟制法粗糙,没有进行有效提纯,里面含有对人体有益的微量元素。又因为快速结晶,导致海水里很多对人体有害的微量元素也混入其中。 随着人们越来越注意食品安全,慢慢粗盐就被精盐淘汰了,只有一些特殊用途才得以保留。 而细盐的结晶工艺更精细,具体来说就是结晶时间短,温度区间小,所以做出的盐巴更细腻,所含物质也很单一。 王天孝之所以懂这些,还是儿子王鹏教他的。 王鹏化工专业硕士毕业后,在一家化工企业做到公司生产部长,负责的就是盐化工部门。 场站并不缺吃的盐,王天孝这次买盐是为了处理动物毛皮。 所有动物的毛皮剥下来都要处理,它们其实就是一些蛋白组织,若是不做特殊加工,要不了多久就会烂掉。 盐浸就是最常见的处理方法。 王天孝带着八十斤酒,五十斤盐回到场站,惊讶的发现刘元不仅帮他把蜜狗子皮早已剥好,甚至鹿的皮竟然也快剥到一半了。 王天信就守在他边上给打下手,两个人配合得相当默契。 看到王天孝摩托车上的盐巴和酒,刘元笑得眯起眼睛。 “怎么,剩下的你来剥,还是我继续给你剥完?”
刘元指着面前剥了一半的鹿。 王天孝将酒拿下来,提过去给他,“您歇着吧,剩下的我来剥。”
“那好,我正好腰也疼得不行了。晌午和那几个蜜狗子折腾,伤了腰。”
“那赶紧休息会,天信,给刘叔端个板凳。”
“好唻。”
一会不见,王天信和刘元的关系已经密切很多,给他端板凳也是跑得飞快。 这时,王天诚也从厨房出来了,那会他临时回家有点事情,这会又再次回到场站。 王天孝也没问地炕院出了啥事,只要不是母亲有事,一般他也不想掺合。 “哥,你回来了。”
王天诚帮王天孝将摩托车上面的酒拿下来,“这个放哪里?”
“先放到一号库里吧。”
“好的。”
场站一共两个库,靠中间的二号库小,里面放着小鹿。还剩下一间大的一号库,里面又被隔断成六个小库,暂时里面存放着一些野物的皮毛。 先前皮毛还都没处理,他之前忙的没顾上,这下总算闲下来了,慢慢一个个再处理。 能用就用,不能用就去卖钱。 上次吴文化说还想给他老婆打个狼,弄张狼皮,若是没有机会,可以暂时用其他皮来顶替。 蜜狗子皮就比狼皮舒服多了。 王天诚一手拎一桶酒去了仓库。 王天孝换上旧衣服,接过刘元剩下的活继续干起来。 王天信也重新回到鹿边上,盯着哥哥的处理方法,眼睛都不舍得眨巴下。 “哥,你没有刘老头剥得快。”
王天信观察一会,做了总结。 “哈哈,那肯定啊,哥又不是专业的猎人,哪能赶得上刘大叔。”
王天孝并不郁闷,他剥皮的本事本就一般,不过刘元的能力还是让他非常满意。 他见到刘元不久后,看到老头子有很专业的打猎知识,就想把他也吸引到场站一起发展。 反正他字里行间透露的信息是他没有结婚,无儿无女,就当他是光棍汉一个,要能把他留在场站也是个帮手。 “天诚,老吴他们饭做得怎么样了?”
“快好了,你没看到鹿身上缺了一些肉嘛?”
王天诚已经放好了酒。 王天孝这才注意到鹿肋骨上面果然少了几片肉,看样子是被刀所割,应该是刘元下的手。 “那行,告诉他们稍微等我一会,我把这个剥完。放得越久,就越难剥。”
“好。”
刘元迫不及待的从厨房摸了一个碗,已经倒了一碗酒美美喝了一大口。砸吧砸吧嘴唇,畅快地感叹声:“舒服,就是这个味道,很纯正,一点水都没多勾兑。小伙子,你在哪里弄到这么醇的酒?”
王天孝喝酒一般,虽然白酒也能喝个半斤到八两的样子,但每次都是被迫喝酒。他从来对喝酒没有太多兴趣,更是分辨不清楚什么算好酒,什么算一般。 他让张文远帮着准备酒,也并没有强调要好酒,想着反正是庆城产的白酒,也好不到哪里去。 却没料到,即使再普通的酒,以张文远的能力,找到的都是其中最好的等级,倒是让刘元有了口福。 他笑笑说,“我有朋友做原浆酒的生意,让他匀了一些给我,您喜欢喝就好。”
“喜欢,我就好这口,怎么不喜欢呢,”刘元将酒碗端到鼻子下使劲吸口,忍不住再次感叹,“真的是很香。”
“您老少喝点,等下吃饭的时候再喝。”
王天孝没想到刘元嗜酒到这种地步。 “行,那我喝完这口就停下,”刘元将剩余的酒一口喝完,小心翼翼地舔了舔酒碗,将酒桶的盖子盖紧,确认好几遍不会漏才放心。 王天孝看在眼里,一边剥皮一边心里暗暗思忖,既然老头子这么喜欢喝酒,那证明他有欲望,人只要有欲望,就容易为利益驱动。 让他留在场站的缺口就从投其所好开始,不就是几毛钱一斤的酒嘛,他可以让他一辈子喝个够。 刘元是舍不得他的酒桶,走到哪里就搬到哪里。 搞笑的是王天孝看他嗜酒如命,还以为他很能喝呢,没想到一碗入腹,他就开始胡言乱语,控制不住自己的嘴。 王天孝只好暗地里告诉王天信,去给天诚说帮刘元将靠近仓库边上的那个房间准备出来,让刘元晚上就住在那个里面。 本想和老头子好好聊聊,摸摸他的家庭背景和人员关系,看是不是真的光棍一人。 但看这样子,还不知道一会饭能不能吃呢。 天信闻言,去厨房找他五哥了。 王天孝又笑着叮嘱刘元喝慢点,刘元嘴上答应着,眼睛却一直朝酒桶里瞟,也不知道费了多大的功夫才忍住。 他坐在马扎上,闭着眼睛,用手敲击着大腿,开始哼唱起秦腔的调调。 “糟糠之妻苦受尽 患难的恩情似海深 你一京一去无音讯 我盼你日夜倚柴门 缘何相见不相认 你忘却旧爱恋新欢” 竟是一段铡美案片段,王天孝酷爱秦腔,前世送孙子上学后,就会坐在儿子小区花园的围墙上,旁边放着一个小小的收音机,里面反复播放秦腔的著名片段。 这铡美案是经典曲目,自然是耳熟能详。 刘元唱得是秦香莲去京城碰到陈世美,却被丈夫以冒充官员妻子而赶出,她痛苦至极,一段简单的叫板。 其后便是陈世美和儿女痛苦相遇却不敢相认的一些情节。 秦腔作为一种陕西的特殊剧种,在陇省自然也很风靡,很多老人都会哼唱,但刘元属于其中那种没有技巧,全部是感情的选手。 唱腔实在拉的要死,却自带一股风味,听起来还挺有意思。 王天孝收回目光,开始专心剥鹿。 刘元已经将鹿皮割到前腿位置,还差一小截就结束了。 剥鹿和剥狼大体相似,但微微有点区别。 狼的身体比较小,基本都是一次性剥完,但鹿近两百斤的重量,在割的时候,可以趁机把一些肉和油及时割下来,防止因为耽搁太久,就没有那个味道了。 好在,刘元非常有经验,王天孝发现他把需要处理的都已经提前割掉了。 这让他省事很多,只需要专心剥皮就是。 时间过了晌午,太阳慢慢开始向西边移动,很快天就冷了起来。 北方的冬天就是这样,站在太阳底下,背风处,能把人晒得热死。 但是来到迎风处,或者没有太阳的地方,立刻就会变得冷很多。 一旦太阳朝西边滑落,天冷就是顷刻间的事情。 最后一点温暖还没退出场站的房顶,王天孝小刀翻飞,一会割,一会旋,一会挑,慢慢将张鹿皮剥到脖颈处。 鹿头已经先行被拿走,剥皮到这个位置就宣布结束。 提着一整张鹿皮,好几斤重,沉甸甸的。 他并没急着休息,接下来才是重头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