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往上走,李宏波往下摸。山上虽然有树,但低下身子,只要没有什么阻挡,还是能看见去好远的。我两个一上一下,朝刚才有人出现的那地方摸过去。公园里的山,毕竟不同于深山老林。要不然逮那个影子,也不会那么容易。所以一个人要想在这山上玩消失,特别是在别人盯着的情况下,真不容易。说实话,我心里是有些紧张的。能够养小鬼的人,肯定不简单。不知道我和李宏波两人,是不是这人的对手。这一旦遇上,在这午后的山上,可靠不得别人了。我刚摸上去几步,就看到一个人躲在一个凹处,朝着我们躲身的石头处盯着。然后目光离开那石头,往一边游走,最终和我的目光对上。我已经朝着他滑出了几步。这个人就是先前在山顶救下的那个妇女说的墨镜男,就是在这上,他还戴着墨镜。因为是下山,我不可能飞奔,不然的话,一个不小心,我会把自己骨碌下山去。那人见我朝他滑过来,起身就打横里蹿出去,朝与台阶相反的方向逃去。我叫了一声李宏波。我两个一上一下,陪着这人在山腰上穿行。山虽然不高,也不算特别陡,但走在山腰上,有的地方好些,有的地方却是特别困难。墨镜男的身手,看起来并不比我和李宏波强多少。不过这丫的胆子够肥,在和我两个距离错开一些之后,在一个较陡的地方,我和李宏波都小心着放慢速度往前赶的时候,他直接往下奔下去。我和李宏波吃了一惊,这要直接下到底,肯定是作死的节奏。不过墨镜男相当聪明,他是看准一棵棵树木,朝下一扑,扑到一棵树跟前,用手一抓树,缓冲一下,然后又对准下一棵树扑过去。他这样往下行的速度,相当的快。以至李宏波在下面,都来不及赶过来阻止他。我也学着墨镜男,把一棵棵树作目标,快速斜向下移动。李宏波也是。不过墨镜男,还是赶在我和李宏波前面下山。到一大片平坦的地方,就是一丛一丛的竹子,竹林里也有不少人在玩儿,或者拍照。这人在竹林里转了几个圈儿,失去了踪影。我和李宏波紧跟在后面,不相信这人速度有这么快。一直到追出竹林,才发现这人从竹林另一个方向跑了出来。他那个方向,下去就是公园门口的大路。这外面是一片上山前的开阔地,我和李宏波发力狂奔。他猛跑过开阔地,从一个石阶处下去到了公园门口。我和李宏波在后面紧追。惹得很多人朝着我们看。我两个追到门口,这人已经上了一辆出租车。好在工夫,后面又出现了一辆的士。我和李宏波拦着上了车,和电视上演的一样,对的士司机说,跟上前面那辆车。碰巧的是,这个司机,正是拉我和李宏波来公园那位。看看我两个笑了笑说:“你们是执行任务的吧?”
李宏波煞有其事地道:“你都看出来了?”
司机笑笑,自作聪明地说:“看你两个人,匆匆地拦车来公园,又匆匆从公园出来去追人,肯定是在跟踪什么重要嫌犯,电视上这样的事儿多了,所以一眼就能看出来。”
李宏波一竖大拇指说:“聪明。你下点工夫,别把前面那混蛋跟丢了。”
司机说:“好嘞,帮着警察抓坏人,是咱们的光荣,跑不了他。”
追了一会儿,随着距离拉近,那司机就笑了:“这嫌犯保证跑不了。”
过一个红绿灯路口,前面那车闯红灯过去了。我们这司机嘎地停住,回头问我和李宏波:“可以闯吗?你们得出个证明,不能扣我分。”
李宏波爽快地说成,闯。这司机才要启动车子去追。可是两边车子已经对开起来。想过也过不去了。李宏波埋怨司机说:“做事真婆婆妈妈的,前面那车都敢闯,你怕个球?”
这司机说:“我们追的急,肯定被发现了,前面那司机,肯定被胁迫了,这年头谁敢轻易闯红灯啊。我们开的士的,就靠着这个吃饭呢。”
我和李宏波都不说话了,这要等红灯过去,那还追个毛。这司机见我俩一脸的失望,笑着说:“两位放心,越是离的远,那嫌犯才不起疑心,你们才更容易跟踪。”
李宏波说屁,人影都没了,跟踪个鬼。红灯转绿灯,司机一边启动车子一边说:“放心,跑不了他。”
过了红绿灯路口,这司机拿起手机,拨了一个号码出去。等对方接通后问道:“志华,把手机贴你耳朵上,你在哪边,我国文,你把速度放慢些,你拉的是个嫌犯,我拉着警察在跟踪你。”
那个叫国文的,刚报了个地址,电话就挂断了。叫国文的这司机一愣,说那嫌犯叫志华把电话挂了。不过志华说了,还是在这条路上。我们追上去就是。果然没多工夫,就追上了前面那辆车。不过那车子就停在路边。车子驶到跟前。志华那车上,已经没了墨镜男的影子。问志华,他说他蒙戴眼镜那人说他的车子坏了。那人下了车,朝一边那巷道里去了。我和李宏波下了国文的车,立马发足朝巷道里追去,这个巷道很长,两边都是绿树成荫。追出十来步外,我才想起还没付司机钱,那个叫国文的司机,也没有在背后叫,想来真把我们当警察了,义务帮了我们一把。我们一直朝前追,结果竟然进了山,我说这边车怎么这么少。这是个山沟沟,里面全是些花啊草的,还有很多小树。这是个苗圃,专门对外供应花草的地方。像这样的地方,我呆过,怎么着里面也得有七八个人干活。可是这会儿,竟然没人,一个人也没有。我忽然看见一个人影,从一边蹿出来,正朝小树林里钻进去。我和李宏波立马扑过去,那人影在小树林里飞快地穿行,慢慢进入树林深处。这些树苗,因为是要对外出售的,所以不是什么参天大树,但我俩在里面转了一会儿,就把这个人跟丢了。奇怪的是,我俩发现,我们竟然出不来了。在一个苗圃的小树林里出不来了,这可能吗?事实上的确如此。我看看李宏波,说:“别急,瞎跑没有用,我们肯定是着了这人的道儿。”
李宏波瞪着眼:“不能吧,他能一转眼工夫就弄出一个迷魂阵来?”
李宏波这货,不懂行,在他看来,只要困住人出不去的,就是迷魂阵。其实我也不懂,但我知道,这里叫鬼打墙更贴切些。我对李宏波说:“我倒怀疑,咱们是追到人家老窝来了。你看这地方,这么大个苗圃,怎么可能没有一个人,就算不是开工时间,那也得有人看守不是?”
李宏波靠了一声,说养小鬼的人还开苗圃,说出去鬼都不信。我说这没什么好希奇的,越是不正当的职业,越是有个正经事儿作掩护。现在看看,咱俩怎么出去才是正事儿。李宏波骂了一声娘,说猎鹰的人被鹰啄了眼。我两个在里面转了一大圈,到处都是树,往哪走都一样。而且这树,没有横竖排列规则,间距都一样,往哪走都没有分别。更奇妙的是,不管我们朝哪个方向走,总会被树挡来挡去不停改变方向,不可能沿着直线前进,所以都是一直走不到边。李宏波突然问我:“你不是说,那老太太和你共用一身体吗?老太太呢,她总不能没有一点儿办法吧?”
我晕,李宏波说的对,老太太呢,怎么一点儿动静都没有。我叫老太太,没反应。又叫吴小燕,也没反应。我沮丧地对李宏波说:“吴小燕和老太太都是这么说的,我想着也和我那猫牙手镯一样,时灵时不灵的。”
说到猫牙手镯,我挽起衣袖,把这东西露出来,伸着胳膊,就这样朝前走。李宏波在后面跟着。不是说猫牙手镯能避邪吗,可是走了一会儿,我们仍然没能走出去,我就放弃了。其实我们刚才这处境,还算是好的,虽然走不出去,却还没什么别的动静。我和李宏波,正在想另外的办法的时候,突然听到一阵哭声传来,开始是一个人的,很快变成很多人,从四面八方传来。这是婴儿的哭声,就像半夜里,正静的时候,然后响起婴儿特别高声的啼哭,很痛的那种。听得让人纠心。随着这哭声铺天盖地,林子里的光线,突然暗了下来,很暗,就像暴雨到来之前,乌云密布压得很低的天色。这让我感到,特别压抑,仿佛这树林深处,藏有很多可怕的东西,正窥视着我们,伺机而动李宏波捂住耳朵,直叫:“这你妈的真受不了,我会崩溃的。”
确实,这么多婴儿,这么惨叫一般地嗥,谁也受不了。然而这叫声,有增无减。李宏波突然指着天空说:“下血了。”
我抬头已经看不见天空,上面都是黑暗。越远越浓的黑暗。我以为李宏波说的是下雪了。大夏天的,怎么可能下雪。我脸上一凉,摸了一下,粘粘的,有些腥。往眼前一看,是血。很浓的血腥味,一下子弥漫整个树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