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没有血流出来。我们看到的都是假像。这是姚晶晶,在折磨光头。这种情况,只要是心里无鬼的人,是不用担心害怕的。像我和李宏波,就不像光头的反应那么强烈。姚晶晶的目的,绝对不是单纯地折磨他,而折磨完后再让他痛苦地死去。光头见人家的包房里没有血,也顾不得追究天花板漏水的事儿,拉了我两个出来。光头问我两个去哪儿,我说不知道,随便你吧。光头说那就在大街上溜跶,拣人多的地方去。反正他也没多少日子了,就随了他的意。光头对我两个承诺,如果这一次他能熬过去,每人给我们一百万。我一听说一百万就想笑。老烟鬼当初也对我承诺过一百万,我只不过拿到手两万块钱。钱这东西,命里有时只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这几次一万两万到手的钱,拿得挺顺利。加上工资足够我平常开销了。我也不相信,光头能熬过去。相关部门的人,对于死一两个该死的人,未必会上心。就像老烟鬼那样的,寻常死几个人,他不会当回事儿的。人多的地方,就是商业街和商场超市里面。我们漫无目的的走在商业街上。我对光头说:“那钱,你还是留着自己花吧。你像大多数有钱人一样,认为钱能办成很多事儿,对谁都有吸引力。不是这样的,我们也差钱,也想有钱,但没有想过有很多钱,能够我们基本生活,快快乐乐活着就足够了。钱多了好,有吸引力,但不是你想的那么大。就像现在,你给我一个亿,我也不会去杀人。”
光头说是我自愿给的,不吸引你们做什么事儿,这几天只要让我和你们在一起就行了。李宏波说好的,和我们在一起,这没什么问题。我苦笑了一下,对光头说:“实话对你说,一个月之后,也许我也会死去。”
光头不解,问我这话怎么讲。我说我得了一种不治之症,有可能整个人会慢慢变成石头。光头哑然失笑,马上嚷道:“我知道了,猎人海力布,你一定泄漏什么天机了。”
这次换我哑然失笑。他说的猎人海力布,是一个传说,说是有一个猎人能听懂鸟语,但是不能说出去,说出去就会变成石头。有一天他上山打猎听到鸟儿说当地要发洪水,他就回村里让村里人搬家。村里人不肯,说祖祖辈辈都住了多少代了,要搬家也得有个理由啊。他不得已说出了要发洪水的秘密。然后他就变成了一块石头。李宏波大概也知道这个故事,对光头说,你可真能想,哪有那么多天机。光头说如果是钱的事儿,他可以帮忙,钱能解决的问题都不是问题。这是有钱人才能说的理直气壮的话。我说不是所有的问题都是钱能解决的。有钱买不到治病的良药。光头叹了口气,说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难处啊。怎么不见你着急。我说急有什么用。有的病可以急着找医院,我这病却是医院也治不了的。我生前默默无闻,死后变成了一个石头人,叫李宏波给媒体打几个热线电话,我也就一夜成名了。光头正要说什么,一个东西从天而降,啪地砸在光头脚前。一条带子还从光头的头上扫过。这是一个从高空坠落的书包。里面一个文具盒蹦了出来,摔成两半,文具盒里面的东西摔得七零八落。我们抬头往上望去。八楼的一个窗口,探出一个人头很快地缩了回去。光头蹲下去,骂了一声娘,说谋杀啊,有课本就有名字,我就不信找不到人。光头从里面掏出一本书,上面写着一年级二班曾瑶瑶。连学校名字都有。我和李宏波帮着光头,把摔烂的东西收拾起来装进文具盒里,光头把文具盒装进书包,然后把书包背了,准备上楼找人。我们找到电梯那里,正好从上面下来一个三十来岁的妇女。一见光头背着的书包就叫道:“大,大哥,您这书包……”光头没好气地说:“拣的,杀人物证。”
那女人立马就明白了,连忙说道:“大哥,真对不起啊,是我家瑶瑶隔窗扔出来的。”
光头怒道:“我哪里得罪你家了?为什么那么多人不砸单砸我一个?”
那女人说道:“大哥您别生气,咱们素不相识的,哪能说谁得罪谁了。你听我说,是我要我女儿写作业,她不肯写,一定要先出来吃肯德基。我让她写完了再吃,这孩子真犟,把书包隔窗扔了出来。我当时就急了,一把掌就把她打哭了。这样高空抛物,这不是要人命吗?下面是个商业街,那么多人来来往往。我趴在窗口上一看,还好没砸伤人。但一定吓着您了。所以立即就赶下来了。这不急着赶过来给您道歉呢。孩子还在上面哭着都没人管。”
光头把书包摘下来递给那女人:“回去哄哄孩子,别只是打,好好给她讲讲道理。这样胡乱扔东西,真会出人命的。”
那女人接过书包,一直说对不起对不起,要不您上去坐坐大哥。光头说不了。那女人走后,光头反而有一些轻松。李宏波不解地笑着调侃光头:“怎么差点儿被砸到还有些得意呢。我以为你要和那女人干起来。”
光头说这是一个意外,比有预谋的好,没有和姚晶晶扯上关系,这是好事儿。我们往外面走,门口一边站着一个保安。无所事事地玩着手机。光头路过他身边时,他说了一句该死。光头立马伸手拉住他衣领,问他说谁该死。那保安吓了一跳。抬起头来说我没说你,在聊微信。光头松了手,还帮人家整了一下衣服,说对不起。那保安已摘下对讲机,又挂回腰上说,没事儿,老板你气色看起来不大好。光头哼了一声,我们出了有电梯的大厅。李宏波对我说光头有点儿过敏啊。我说谁摊上这事儿都好不哪去。才走没几步,两个漂亮妹子从我们身边经过。一个妹子在光头跟前站住,骂了一句该死。光头这回没有冲动,定定看向这个妹子。这妹子看都没看光头一眼,弯下腰去把松散了的鞋带系好了。那妹子站起身见光头盯着她,笑着问光头:“好看吗?”
光头愣了一下,随口说好看。一边的妹子骂了一声该死的臭流氓。然后两个妹子一起跑开了。光头对我俩说:“回去吧,回你们住那地方。”
李宏波说要不吃了饭再回去。光头不用,打电话让人家送,多送几个菜,好吧。我和李宏波同意。我有些危难地对光头说:“汴总,其实我怕,你万一躲不过去,我和李宏波两个,就无法洗清嫌疑,你想我们一直在一起,我们就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光头说你别担心,我回去就写两份儿证明,证明我出了意外与你们无关。我还是不放心,这证明警方采用的可能性有多大。我们不知道啊。往回走的时候,路过一栋挂广告布的楼下。大条幅已经被用绳子吊上去,还没有开始往墙面上固定。突然就掉了下来,把光头蒙在下面。光头从广告布下面钻出来,看见广告布上有四个大字,还有两天。他眼睛就瞪直了。把整个条幅都拉开来,是买一送一特惠促销还有两天。下面也有拉广告条幅的人,连忙给光头道歉,光头也无心理会,扭头就走。李宏波陪他回去。我到一个饭店里订了饭菜让人家送到我们住的地方。这天夜里,光头在客厅里很不安生。他不能入睡,一入睡就发出惊叫声,恶梦不断。我和李宏波也被他折腾得睡不好觉,天快亮的时候,他才好多了。我刚睡踏实一会儿。门铃就响起来。很光火地起来开门,外面站着丁捷。丁捷一见光头也在,就很意外地问:“你怎么会在这儿?”
光头说和他俩在一起安全些。我趁机对丁捷说:“丁哥,我有话给你说,光头万一出了什么事儿,你可得证明我和李宏波是清白的,他非和我们两个赖在一起,出了事儿可别往我们身上怀疑。”
丁捷说不说这个,汤总死了。光头一下子跳起来,问:“怎么死的?”
丁捷说吊死的。光头叹了口气,说,走了杨总的路。终于就剩下我自己了,我肯定也躲不过去。丁捷说汤总的眼睛睁着,好像看见了什么特别恐怖的东西。他用一根铁丝把自己吊死在上下铺铁床上面的角铁上。就是不知道,他上吊用的铁丝从哪来的。那房间里根本没有铁丝。他死前经过激烈的挣扎,不像是自杀的样子,但屋里没有第二个人存在过的迹像。这事儿不用问,都心知肚明,姚晶晶干的。光头说看来无论躲到哪儿都躲不掉,算了,我不给你们添麻烦了,我回我办公室等姚晶晶吧。我说这,这你看。李宏波说哎哎,这怎么好,这怎么好。我两个都没有实打实留他。死人的事儿,还是避嫌的好。他能主动提出离开,我们巴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