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秋的视线从窗外景色中脱离,“平子小姐。”
他说,“能和我说说稻国吗?”
“可以的!很乐意为你效劳——”她脸上洋溢着微笑,“稻国,人称常春之国,被誉为人族界中最适宜生活的国家。那里的气候舒适,拥有如今人族界唯一的纯水水源。但可惜的是,他们常年处于内乱之中。据我所知,这种内乱从八十年前稻国建国后就开始萌发,一直到四年前才结束。“但这样的结束也只是从单一的武力上取得了权力上的交替,还有一部分的信徒与国民并不承认现任的青先生的国君身份,他们依旧信奉着稻神教会。而最近因为纯水的水位下降的原因,内战又重新开始了。”
她回忆着。“我听说稻神教会和如今统治的稻国的国君在思想上有冲突?”
知秋问道。“没错。”
平子点头,注视着他的眼睛,粉嫩的薄唇一开一合。“这是根本问题——他们认为青先生夺权引起稻神不满,所以才导致纯水开始枯竭。而想要重新博取稻神的庇护,则需要恢复活人祭。但这恰恰是青先生举兵反抗的源头,她认为不存在稻神贡献活人就能让纯水停止枯竭,这不符合常理,如果贡献活人可以,那么为什么贡献活牛活鸡不行。“但稻神教会的人认为,用少数人的生命换取多数人的生命才是真正的善意,他们经历过日月异象的旱灾,那时的饥荒饿死了许多人,他们也为活下去而付出许多惨痛的代价。可是,现在纯水开始枯竭是不争的事实,稻神教会害怕再这么下去,饥荒会重新降临,于是有了反抗的举动。她为此陷入两难的困境。”
平子微微仰起下巴,看向窗外的天空。“青先生的仁爱和上任国君后对稻国的改善,令她拥有极多的拥护者,这才让她还维持着国君的身份,但是如果不找到泉水枯竭的源头,她国君的位置不会持续太久。”
俩人沉默了几秒,知秋低头思忖。“青先生心中或许正在犹豫。”
他说,“她尝试着沿用祭祀活物的方法延续纯水,以此实验人的可代替性。”
“稻国的人民都信奉稻神。”
平子的双眸宛如一汪湖水,平静且缓和。“我并不了解稻神是一个怎么样的神。不过听着稻国的故事,感觉并非拥有传统善意的神明。关于他们的事情,多莉了解的比我多。她是稻国的人民,先祖来自戈尔北山脉下被遗弃的村庄,出生于如今的西稻林。还参加过五年前的起义战争。”
“我听她说,那时候她才十五岁,天清国组建的医疗团对战后的起义军施于援手,救治了许多伤民,多莉就是那个时候来天清国学习的——她还是我的学姐呢!”
她眨了眨眼,看向知秋说,“等你到了稻国就会遇到她了。”
“那你呢?”
知秋眼神中光辉一闪。“请不要误会,我是说你是为了什么来天清国学习医术?”
气氛陷入短暂的寂静,他能清楚地感觉到火车底下精密的齿轮摩擦声与震动。“知秋,”沐糖提醒他,“你好像问了不该问的问题呢。”
他这才反应过来,连忙摆手解释。“我不是有意的,平子小姐——你可以不用回答,我只是——”“没关系。”
平子打断他,“为了洁先生——四年前的暗夜侵袭行动,那个风雪烟花大祭典的夜晚,洁先生率领白沙国的一众武士,进入极北之地的云天之雾内,对里面的外域生物进行了一次清剿。最后行动虽然成功,但她在战役中却受了极其严重的伤。听先生出手治疗,可却依旧留下了很严重的后遗症。现如今每隔一段时间,川奈小姐都要前往白沙国为她复诊。我来天清国,就是为了找到根治的办法。”
“洁先生是一个好国君,尽管她总是说自己曾经犯下大错,令白沙国变成如今模样。”
平子眼里透露着对洁先生的崇拜与爱意,“她曾对我有恩,我愿意为她付出一切,默默地站在她的身后支持她,即便有一天她要我的生命我也愿意。”
她低着头,双手贴在胸膛上。接着,她露出一抹笑容,眼里却含着悲与哀。“白沙国因为气候与地理的原因,导致食物极其匮乏。那时稻国还是由稻神教会统治,而稻神教会背后其实是时灵国。白沙国想要得到稻国的粮食帮助,就一定会与时灵国打交道,给的多给的少,全看时灵国的脸色。而洁先生也因此受制于时灵国,帮助时灵国在背地里做了不少见不得人的事情。总之,白沙国的生活环境总笼罩着一层时灵国的阴影,我们就像没有灵魂的木偶,任由他们摆布。”
“现在稻国由青先生接手后,白沙国就暂时摆脱了时灵国这样的控制手段。我还记得当时洁先生在风雪烟花大祭典中慷慨激昂地演讲。”
平子眼里闪着激动的光泽,似乎回到了当时雪与烟花,歌与舞的那个夜晚。“没想到,她进入极北之地回来后,受了这么重的伤。”
她闭眼双手合十,小声道,“希望洁先生能早日康复,我一定会努力的!为了国君!那个一直守护着白沙国人民的人!”
“白沙国的人民,曾经也一直守护着我们啊。他们将外域生物阻挡在云天之雾内。”
知秋感慨道,“她一定会恢复的。”
在他们聊天的当口,火车转向东面,进入龙矩山与大凯山之间的鞍部。旭日高升,龙矩山的北坡沉入阴影中,光秃秃的岩壁被风雨侵蚀,裂纹遍布。而山脚下的白桦树沾上了一层光辉,它们的树枝挺直延伸,纹丝不动,像是在努力地挤入阳光中。仰头北望,大凯山向着日光,山坡上的每棵树都闪着饱满的棕色,茂密的枝叶焕发生机,绿荫盎然。这片绿色从山脚一直冲向山顶。这样的景色没有持续多久,天空便染了一层墨色。朦胧且稀薄的光带着故事落在凡间,云层消散,他们能清晰地感觉到那微光的存在,但却并未找到它的来源。那巨大的银盘似乎被不存在的乌云所吞噬,被迫地驶离这片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