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看到这张模糊古怪的脸，但我脑子很快产生了反应。狐狸后心的这张脸，绝对跟黑洞诅咒有关系。我甚至能联想到，随着时间的飞逝，这张脸会越来越清晰，当诅咒真正发作的时候，没准溃烂就是从这张脸开始的，从五官七窍，烂出一个个血糊糊的窟窿，继而慢慢扩散，扩散到全身上下……胃里翻江倒海，想着就忍不住要吐。诅咒，真的和老巴所说的一样，是比死还要可怕一百倍的事情，我本该同情狐狸的，他在道儿上混，却是个有情有义的人。但转念一想，我拿什么去同情狐狸？我自己的处境比他好不了多少，而且中诅咒的日子，之间也相差无几，如果真等狐狸诅咒发作，我没准比他烂的还早一些。一想起这些，我的头就晕了。“老爷子，先不管这个。”

狐狸穿上衣服，他心里多少也该有数的，之前的生涯，狐狸没遇见这样的事，就是沙河子地下深渊之后，异样才乍现出来，掰着脚趾头也能想出来，这和黑洞诅咒脱不开干系：“先帮我这个朋友看看吧。”

“那你这个娃子，又是怎么回事？”

半爷移开目光，又望向我。我大略把自己的诉求说了说，我推测，只有那种垂死的人，在奄奄一息或者回光返照的时候才能看到我的眼睛里究竟有什么。“这不算难事。”

半爷的眼睛眯了眯，他和我素昧平生，但半爷真的很给狐狸面子，没怎么犹豫就答应下来。半爷带着我穿过堂屋，到了后面一间小房里，小房和密室一样，里面的陈设普通而简单，可能是他平时起居的地方。“娃子，坐到这儿，盯着我的眼睛，不要走神。”

半爷直接就躺在小床上，我搬了把椅子，坐到床边。半爷一躺下来，整个人就好像变了，最开始的时候和半睡半醒似的，但不出十分钟，他的手和脚一起轻轻的发颤，颤抖了片刻，两条腿猛然轻轻一蹬，就跟民间说的人死时候“蹬腿”一样。他的鸳鸯眼瞬间就凝滞了，眼神唰的一下子定格下来，之前还光芒逼人的眼睛，顿时充斥着代表着死亡的死灰色。他是罕见的阴阳人，可以随时“死”，又随时“活过来”。我离半爷非常近，能看见他眼神的变化，继而，半爷仿佛停止了呼吸，我也不敢乱动，可我察觉出，他的心跳好像也跟着呼吸停止。我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半爷的眼睛，如果我不知情，或许会认为半爷突然猝死了。他就像一具尸体，体温慢慢的降低，身躯也逐渐的僵硬，整个人仿佛死透了，再没有一丝活气。小小的屋子，昏沉又封闭，我一下子就产生了一种错觉，觉得小屋变成了一个停尸房，而我，就好像守灵人，坐在床边守着一具失去了生命的尸体。这种气氛是非常让人不适的，我从小就有多动症，坐着安稳不下来，只要一坐下，心里就跟猫抓的似的，不动动就觉得很难受。可到了这个时候，我不能不老实一些，牢牢记着半爷的叮嘱，一直在盯着他的眼睛。时间在这时候也如同凝固一般，我记不得究竟过了多久，反正不知不觉中，身上的冷汗把衣服后背都浸湿了一片。可能过了有半个小时，也可能是四五十分钟，我的屁股都坐麻了，躺在床上一动不动的半爷，一只手轻轻的动了动，就那么不易觉察的一动，他仿佛从死寂的沉睡中苏醒，全身上下的关节都跟着手指开始乱颤。最多也就是三四分钟的时间，半爷眼睛里的死灰色，一点点的褪去，双眼的活气开始回归。我很清楚，半爷刚才是“死”过去了一次，虽然只是假死，但对于他这样天赋异禀的人来说，一次假死就等于穿行了一次阴阳，跟普通人死去，没有什么区别。“老爷子，怎么样？”

我赶紧就站起身，把半爷从床上扶起来。半爷一苏醒，体力就马上恢复，好端端的和没事一样，他下床穿鞋，看了我一眼。我还没来得及询问半爷，可他这一眼看过来，我顿时心头雪亮，半爷绝对是看出什么了，他此刻看着我的目光，和之前明显不同。“你这个娃子，又是遇见过什么事？”

半爷起身在小屋里背着手来回踱了几步，他这一辈子不知道帮人过了多少次话，不过经验如此丰富，或许也没有碰到诸如我这样的情况。“说不清楚，很乱的……”我抬起头，带着几分央求的语气，跟半爷说：“老爷子，你在我眼睛里看见了什么？”

“我是看见了一些东西。”

半爷琢磨了一下，继续跟我说：“可我不知道，你眼睛里怎么会有这些？”

“老爷子，到底是什么？我眼睛里到底是什么？”

“我看见，你眼睛里有一个很深很深的洞，没有底的洞。”

半爷伸手在我面前比划了一下：“在这个洞里，有……有一只猴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