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排的陶俑,在手电的照耀下,略显得凌乱,因为有了王帆的提示,所以我看的很仔细。本来,我确信包山地下应该没有人,和我们同路的那支小队伍,半途就全军覆没,但在我的手电扫视之间,我骤然的调转目光。我看到了一道影子。很淡很淡的影子,仿佛是透明的,在光线的照射下,从一个陶俑的身上爬了下来。如果这道很淡很淡的影子真的是透明的,那么在这样的环境里,我不可能发现它。只是因为影子虽淡,却有一种血色的红光,那种感觉,就如同在热感应仪的观察范围内,突然看到了一个散发着微弱红外线的人体的影子。与此同时,我能看见淡淡的红影子爬下来的那尊陶俑,一下子变的乌黑乌黑的,陶俑身躯上原本那一圈一圈漩涡般的暗红色,已经不见了。我的头顿时一晕,我不知道自己形容的恰当不恰当,那团淡淡的红影子,仿佛就是从陶俑身上那圈圈漩涡血纹中演化挣脱出来的。此时此刻,我似乎明白了一些事情。这些沉浮于古船周围的陶俑,绝对不是普通的陶俑,可能它们在烧制的时候已经经过了某种术法的加持,陶俑身上圈圈的血纹,是真的血。我也不敢保证自己突发的判断和猜测是否准确,但我自己最起码已经相信了。陶俑的加持,一百年一千年都不会消失,但有一个先决条件,就是陶俑身上的血纹不能消退。王帆这么多年都没有死,四脚黑鱼给他提供食物,让他活下来,肯定是为了间隔性的从王帆身上取血。取得的血,用来滋养水中的暗纹陶俑。我虽然愿意相信自己的判断,可这个时候,判断又能有什么用处?我眼睁睁的看着那团淡红的几乎不可察觉的影子从陶俑身上挣脱,然后一点一点的爬向湖畔。这东西不是实体,我不可能拦住它。我很想给老巴和狐狸示警,但是还没等开口,排成上下两层的陶俑中,又慢慢耸动起至少六七团这样血液雾化般的稀薄的影子。稀薄的影子,完全像是魂魄,从陶俑上挣扎着挣脱开来,所有的影子全部朝着湖畔爬去。那样子,毫无疑问是要下水。它们下水干什么?我打了个冷战,这个时候,红影子下水,除了对付狐狸和老巴,还能干什么?我想大声冲着古船上的狐狸老巴叫喊,但是我犹豫了一下,这个时候我如果大声叫嚷的话,那么很有可能会引来红影子对我还有王帆的攻击,这样鬼气森森的东西,我压根就没有对付它们的任何办法。就算我能逃跑,王帆呢?他连双腿都没有了,一旦出现任何意外,就只有等死的份儿。可是我能怎么样?我犹豫了一下,随后下定了决心。狐狸和老巴是我的同伴,也是战友,对我的关照,我无法忘记。假如我发现了险情,因为确保自己的安全而无动于衷,那么,我即便活下来,也会受良心的谴责。“退后,你退后!”
我小声的对王帆说,同时把他使劲的朝后面推:“有情况!我要跟同伴示警!”
王帆没有腿,但他毕竟是团队的成员,接受过相应的理论训练,一听到我的话,王帆马上身子一侧,平躺在地上,无声无息的朝着后面急速的滚动。等到王帆滚出去很远,我直接几步就冲到了湖畔,绕着岸边飞快的跑,一边跑,一边大声冲着古船喊道:“狐狸!狐狸!”
我已经用了最大的声音,但是古船那边毫无反应,我也不知道是狐狸他们呆在船舱里面听不见,还是出现了别的什么危险。我尽量绕着湖畔奔跑,跟那些慢慢爬动的红影子保持一定的距离。在我放声大喊的时候,那些红影子好像没有任何反应,它们似乎对我不屑一顾,甚至连为难我的打算都不存在,一个挨着一个,在肉眼难判之中,缓缓的没入了湖水里。红影子一入水,就完全消失不见了,再也观察不到,我只觉得自己满头都是冷汗,拼命的大声叫喊。一连喊了十几声,可是依然收不到任何回应。我不相信狐狸和老巴在船舱里出现意外,因为他们真的遇险的话,那么这些红影子就没有再去对付他们的必要。很可能是船舱内部的隔音性太强了,把我的叫喊声一丝不落的阻隔到了外面。我着急,却又无奈,沿着湖畔跑了半圈,迫不得已又重新返回,躲在角落里的王帆没有什么事情。我回头看了看,尽管什么都看不到,可是我的心底感觉告诉我,那些红影子,已经登上了古船。“你等着,我要下水!”
我实在无法做到看着老巴他们遇险又不管不问,我的身手不行,但自问水性还可以,从这里游到古船上,应该没什么问题。至于游过去之后会遇见什么,又有没有能力去解决危机,我没有考虑。人的能力和态度,是两个不同的概念,能力决定事情的结果,但态度,最少可以让自己的良心安宁。“很危险!”
王帆在角落里压低了嗓子,但是很郑重的告诫阻拦我:“你不能去!”
“可我要救他们!”
“有的时候,你放弃了一个人的生命,换取的,或许是更多的人存活下来的希望。”
王帆没有跟我争辩,他放缓了语气:“这是队长,我不知道你见过他没有,这是他曾经对我们说过的最多的一句话。”
我迟疑了,王帆完全是从团队和整体计划来考虑问题的,他的考虑范围当然包括和成员之间的感情,但感情在父亲的团队里,已经被无形的淡化。在这里发生的所有事情,都是非常重要的信息,整个队伍哪怕有一百个人,一千个人,哪怕全都死绝了,也至少要保证一个人活下去,然后把信息传递出去。这对后援的队伍来说,至关重要,他们掌握了线索,就等于掌握了主动,会减少人员的伤亡。我知道王帆的话没错,但我不是团队的人,我只是父亲的儿子,仅此而已。我艰难的做着思想斗争,想来想去,我还是无法袖手旁观。“我下水去看一看,如果情况真的很复杂很棘手,我会回来,不会逞匹夫之勇的。”
“你现在已经是在逞匹夫之勇了。”
我只能不理会王帆的劝告,飞快的拿了一些东西,奔到湖畔。轰隆!!!在我想要下水的那一刹那,湖水轰隆的开始涌动,大股大股水下的暗流搅扰了水面。湖水的水位在以肉眼都可以察觉的速度飞涨。我一直怀疑在湖水的下方是不是有什么控制水位涨落的设施,而现在,这个猜测又得到了印证。湖水涌的特别快,转眼之间,水位直接就漫到了临近湖畔水平线的位置。水流下涌动的暗流,一下子把本来算是一半清澈的湖水完全搅浑,手电的强光也无法照射一米之下的水流。这一幕,有点吓人,更让我心里没底。水位的暴涨还不算什么,无非就是让湖水的整体深度又深了两米到三米,但水下涌动的暗流却很致命,人一旦下水,被暗流卷住,就只有一条死路。我焦躁的观察着湖水的变化,感觉力不从心。匆忙中一抬头,我的眼神又是一滞。那条古船,一直漂浮在湖心的古船,不见了,无影无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