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场雪,天气很冷。队伍一共准备了三辆车子,有一辆是独属于我的,三辆车离开生态园,行驶的方向,大概是新州和山阳交界处的大沙桥。“这个,你拿上。”
苏然递过来一张身份证,很老旧。身份证是参加秘密会议的一个通行证,因为父亲的团队的成员在执行各自任务的时候,坚守保密原则,所以,成员之间的关联并不紧密,大家各干各的事,即便在行动中出现了伤亡,父亲也绝对不可能把伤亡的消息散播出去,那样会让人心惶惶。介此,很多人的死讯被隐瞒下来,别的人不知道。只要不是那些众所周知的死掉的人,那么一张老旧的身份证,就足以确定与会者的身份。我接过身份证,只看了一眼,眼皮子就开始跳。身份证主人的照片,还很清楚,非常精神的一个男人,证件上显示着苏千峰的名字。我从脑体里解读了一些记忆,因为我还不是一个城府深沉到揣摩不透的人,所以在我拿到身份证的时候,情绪不可避免的就乱了,我不知道该说点什么。“有些事……”我迟疑了好一会儿,把身份证收好,对苏然说:“是不是过去了?”
“事情没有过去,但是,它和你无关。”
苏然默然转头,望向车窗外白皑皑的大地。我不敢再接话了,我也说不清楚,苏然知道不知道我已经洞悉了苏千峰身死的这件事,但她的话,乃至她的表情,都在无形的告诉我,那些恩怨,是她和周世杰之间的,与我没有关系。可能就是因为上车之后的开场白太令人尴尬了,走了半路,我们都没有说话。一直到快离开新州,苏然才调整好了情绪,跟我详细的又交代了一些细节。我参加会议的目的,就是想见到父亲,所以在父亲没有露面之前,我必须保持百分百的隐忍,不惹任何麻烦。这一次因为司徒传出了父亲将要出现的消息,所以一些上次没有参加会议的人,都会来。车子开到大沙桥以后,朝东北方向继续行驶,这个地方是山阳和新州两个城市的交汇处,延绵的太行山脉从交界点蜿蜒而过。当车子开到山里无法行驶的地方时,大部分就下车步行,由司机把车子隐蔽起来。这次召开会议的地方,是一个山里的小村子,村里的年轻人都跑到山外的世界去了,只留下孤寡老人,随着时间的推移,老人相继离世,小村子只剩下最后三户人家。在来之前,司徒可能做了安排,临时把这些村民安置到别的地方,保证整个村子绝对的安静,而且安全。在我来到小村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两点多钟了,荒废的村子里,隐隐约约有一些人,我不想跟他们照面,就找了个地方呆着。我在角落里,不停的关注着每一个进出小村的人,我想看看父亲在不在里面。但连我自己都知道,父亲即便出现,也不会在这个时间,以这种方式出现。我有点焦躁,心神恍惚,因为我觉得自己被卷到这件事里的时间不短了,经受的磨难也够多了,我想,事情已经到了该图穷匕见的时候。时间在慢慢的流逝,和我所想的一样,从下午两三点一直到晚上夜幕降临,没有父亲的身影,不过与会的人络绎不绝,在下午四点左右全部到齐。我从藏身的地方钻出来,下意识的朝村子的东边望了望,苏然带着人就潜伏在那边,会议一旦开始,他们会尽可能的靠近会场。会议开始前的过程,和上一次差不多,每个进入会场的人,都要有通行证。会场在村落中一个比较大的院子里,我低着头,不紧不慢的交出自己的“通行证”,然后进场,挑选了角落中一个不太起眼的位置。我很留心,在观察会场里的每一个人,我看到了几张熟悉的面孔,但更多的是陌生人。参加会议的人都到齐了,迟迟不见司徒露面,有的人就开始说闲话。“司徒老板的架子,是越来越大了。”
“他就在屋子里,队长不在,司徒把自己当副队长了,难免要摆一摆架子。”
几个人低声交谈,言语中不乏冷嘲热讽,看得出来,他们都等的不耐烦了,尤其是在大年三十的晚上,跑到天寒地冻的山里,更让人难耐。不过,可能是知道父亲将要出席这次会议的原因,他们不耐烦,也没有明显表露出来。父亲统领团队那么多年,积威深重,他人不在,余威尚存。看到这些人的表情,我不知道自己是该感到荣耀,还是感到惭愧。在这些人低声的议论中,小院那边一直紧闭的屋门,终于吱呀一声打开了。司徒从屋子里走了出来,他还是那副很整齐,很严谨,皮大衣里面贴身的白衬衣白的像雪,头发梳的一丝不乱。他在跟会场里自己所熟识的人打招呼,并且在提前拜年,但这些来开会的老家伙根本不在乎过不过年,他们唯一想做的,就是在这次会议里达到自己的目的。“人都已经到齐了吧?”
司徒跟认识的人打完招呼,摘下皮手套,揉了揉眼角,苦笑一声:“除夕夜,把大伙儿叫到这里来,很对不住……”“司徒,这些话就不用说了,我们只想问问,队长呢?队长在哪儿?”
父亲的下落,是所有人都关心的,无论他们出于何种目的,但都想在第一时间了解父亲此刻在什么地方。“开会的时间和地点,都是队长通知的,你们知道,队长很少会迟到,时间应该差不多了。”
司徒抬手看看手表:“我到外面去迎一迎。”
“等等!你先别走。”
司徒的脚步刚刚迈动,人群里有人就出声阻止。参加会议的人,大体还是有分寸的,除了那些团队的元老,一般人不会随便乱开口说话。众人的目光,顿时就集中到那个突然开口阻拦司徒的人身上。我也顺着声音望过去,说话那人一点不避讳,站起身,穿过人群,径直走到了司徒的面前。这个人很脸生,不过,我不是一点印象都没有,在进入会场的时候,我已经把每一个人都暗中观察了一遍。这人大概和我相仿的年龄,可能比我略微大那么一些。像我这样的八零后,已经慢慢步入了大叔的队伍,但这个人很潮,留着火鸡头,紧身裤,皮靴子,这么冷的天,就裹着一件尖领的皮夹克,属于很罕见的大龄杀马特。“这个?”
司徒看看杀马特,很显然,他不认识杀马特,杀马特是代表了团队中某一个无法亲自到场的老成员来的:“有什么事吗?”
“两件事。”
杀马特晃晃脑袋,歪着头望着司徒,这货真的就是那种不用化妆可以直接到电影里演颓废朋克的人,什么都不怕,脸皮用核弹也轰不穿,十足的滚刀肉:“第一件事,你,拿什么确定,队长一定会来?”
这句话一说出来,所有人都在听,杀马特所说的,其实也正是他们想说的。“是他亲自下令,召开这次会议的。”
司徒很和蔼,不因为杀马特的外貌和言语就鄙视他,相当有耐心的在解释。“他怎么给你下的令?当面下的?或者打电话?”
杀马特抱着胳膊,很潇洒的叼了一支烟:“如果是当面,有见证人吗?如果是打电话,有电话录音吗?”
司徒皱了皱眉头,杀马特的来历不明,参加会议的人保持着以前的规矩,相互不打听对方的来历,但杀马特很明显,是在有意刁难司徒,或者说,让他当众下不来台。司徒身后的随从都盯住杀马特,跨步朝前,隐隐中左右包抄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