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个反应就是抬脚就踹。不过很短时间内,我明白过来,这只发黑的手的主人,是刚才从缺口进入圆坑的那批人其中之一,估计是在这里面遭到了诅咒之念的影响。遭到诅咒之念的影响,人会快速的烂掉,能保持神智的基本清醒已经很不容易,他不会有多少攻击力。我抬起脚绕了个圈子,一脚把那只发黑的手踩到脚下,手电随即直接照射过去。“救救……救救我……”这个人发出了很微弱的呼救声,通过我的观察,我发现他不像缺口外那两个看守一样,直接就被流水一般的黑影子完全笼罩了,死的非常快。这个人的状态稍好那么一些,至少还能发出声音。不过情况还是比较糟糕,对方一开口,就能看见一股一股不知道血还是口水从嘴角不停的滴落下来,滴下来的口水都是黑的,黑的和墨一般。很幸运,这是个中国人,进入缺口的一共六个人,其中五个都是老毛子,仅仅这一个中国人,还滞留在了我能发现的地方。“救救我……求求你了……”这个人显然能发现自己身上可怕的变化,这种可怕不是一般的心理素质能够承受的,他几乎要崩溃了,微微移动着另一只手,想要抓住我的脚踝,和落水将死的人似的,抓到什么就不会丢手:“救救我……”我不想当一个烂好人,不过,趁着这个机会,应该能从对方嘴里套问一些情况。我想了想,还是陈生的经验丰富一点,在缺口后的圆坑边缘,始终让人觉得不安。我就想把这个人先给弄出去,但伸手轻轻一抓,对方胳膊上的一块皮肉就好像煮的透烂的红烧肉,直接被捏的稀烂。我下不去手,直接取下身上的皮带,拦腰把这个人兜住,从圆坑的边缘一点点的拖了回去。在我爬出缺口的时候,晃了晃手电,给陈生发信号。缺口前的矿灯还很明亮,一爬出来就能看见那两个已经死的透透的看守。那个被我拖出来的人明显被眼前的情景给吓住了,看看那两个烂的煤球一样的看守,再看看自己已经发黑的手和脚踝,整个人触电一般的颤抖着,下意识的努力朝更远的地方爬。我把他一直拖到差不多十米之外,才松开抓着皮带的手,这个人已经没有站起来的力气了,他的状况稍微好一些,但那也仅仅是相对而言,我点了一支烟,斜眼看看,依然能看到他的身躯在不断的溃烂。“救救我……给我点药……”这个人已经根本顾不上考虑我和陈生是谁,是怎么出现的,他眼下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活下去。“我从来不欺骗要死的人。”
陈生指了指缺口旁边那两团发黑的烂肉:“你活不了了。”
“救救我!救救我!”
“你身上的溃烂发作的比较慢,但这样会让你死的更痛苦,不要再奢求活下去,你现在要考虑的,是如何死的痛快一点。”
陈生的确没有骗他,诅咒之念一发作,没有任何人可以阻止:“你的考虑时间不多。”
这个人不是一般的老百姓,可是没有谁能在这样的情况下还保持什么勇气和淡定,他突然就哭了,哭的稀里哗啦,而且他连痛哭的余地都没有,因为声带肯定也受到了影响,他只能张大了嘴巴,从淡墨一般的眼眶里一滴一滴的流眼泪。“你结婚了没有?”
陈生蹲下来,望着这个人:“有孩子吗?”
“有……有个女儿……才三岁……”这个人的心理防线隐然彻底的崩溃:“我不想死……”“有时候,如果一件很糟糕的事情无法逆转,那就只能尽力让糟糕的程度缩减到底线。”
陈生继续说:“我们做个交易吧,我问你一些事,你如实回答了,我会让你死的没有痛苦,你有什么带给家人的话,我可以帮你带出去。”
这是很难接受的场面,这个人依然在流泪,不过他的身体在溃烂,神智还是清醒的,他看到了那两个看守的下场。这个仓促的交易,无形之间就达成了。陈生的思路很清晰,他一连串问了几个问题,在生死悬于一线的时刻,那个人大概不会说谎。他是司徒的人,而且是司徒比较信任的一个心腹。“司徒?”
我怔了怔,没有想到司徒什么时候跟老毛子搞到一起去了,不过转念想想,当时在父亲团队和老毛子接洽的时候,司徒就作为代表与其谈判过,而且因为陈生的事情,司徒被扣押了很久,在此期间,难保不会和老毛子搭上关系。司徒和老毛子之间的联系,事实上一直没有中断过,只不过司徒太鸡贼,不得罪老毛子,又不给他们办事实,就这样吊着对方吊了很长时间。我就想着,老毛子知道地下深渊事件也已经很久了,但当年被父亲狠狠的教训过,而且这里毕竟不是他们的地盘,所以没有合适的内应的话,他们也不敢冒然再动手。“那这次呢?”
我问道:“司徒怎么突然就肯跟老毛子合作了?”
“他……他卖给了老毛子一点东西……”“卖给了老毛子一点东西?”
我楞了一下:“这跟合作有什么关系?”
司徒从根本上来说,已经变成了标准的商人,他不可能放弃对地下深渊的追索,但地下深渊事件是个漫长又复杂的事情,相对来说,司徒更看重既得利益。当初从沙河子搞到的化石,司徒全都卖给了老毛子,而且要价很高,不仅如此,只要是从地下深渊事件周边的一些地方找回来的东西,司徒也一样兜售给对方。这些东西有一部分或许拥有相应的价值,但还有一部分几乎等于废品,老毛子不得不咬着牙把东西全收了。这一次合作的促成,都是因为司徒又卖给老毛子一些东西。别的东西,我不是太清楚,但其中很重要的一件东西,引发了我的回忆。没有人知道那是什么,就连负责和老毛子交易的人也不知道。但根据这人的讲述,我立即就分辨出来,司徒卖给老毛子的东西,其实就是之前在包山地下湖的地洞里面,我拖回去的那团糊里糊涂的玩意儿。有面部,有躯干,有四肢,长着一张羊一般的脸,我不知道那到底是什么东西,只能把它形容成一只四脚的羊脸章鱼。我很清楚的记得,那东西是我第一个发现的,但限于当时的情况,我没能把它带出来进行后续的研究。东西落进司徒手里,这货倒是真不糟践物件,直接打包就卖给老毛子了。以往,司徒只要把东西卖出去,就不管别的事情了,但这一次,老毛子收到了那东西之后,死活都要跟司徒见一见。司徒想推辞,可是老毛子直接派人跑到内地,司徒没办法了,硬着头皮抽了点时间,和派过来的代表谈了谈。本来只是敷衍了事的,然而两个人不知道究竟谈了些什么,从谈话之后,司徒就很重视这个事,老毛子那边也在做准备,双方联手进行了这次的行动。不过司徒还是没有出全力,他在第一次包山之行的时候被搞怕了,这次死都不肯亲自参与,只派了人过来。这个人只知道这么多,司徒叫他们过来,就是帮着老毛子做事,但具体做什么事,第二次包山之行有什么目的,司徒没有说,这个人也不知道。询问的时间并不长,不过这个人已然筋疲力尽,他的眼白彻底的被那股死黑色所蒙蔽,身体溃烂的速度在不断的加快,一直到这时候,他才真正明白,能死的痛快一点,对他来说已经是一种奢侈的享受。陈生回头看看我,意思是说,从这个人嘴里,再掏不出什么信息,他能说的已经全都说了。“有什么话留给家里人吗?”
“我……”这个人此刻连说话都有些困难,一张嘴,那股黑色的液体就顺嘴朝外流,他还是很不甘心,不想在这个地方死去:“我在……在阳城的揽月花园……还有套房子……房子里有现金……托你带个话给我老婆……叫她拿了钱,把我闺女好好养大……”“你放心走。”
陈生把那个人说的话,都记在心里:“我和你不是敌人,应允你的事情,只要我能活着回去,我一定会兑现。”
“谢了……”这个人带着诸多的不甘,慢慢闭上眼睛。接下来的画面,我不想再看了,转过头去,一个人抽着烟。紧跟着,我听到那个人低低的沉闷的叫了一声,那种声音对普通人来说是痛苦的,可是对他来说却是种解脱般的轻松。细细的捋一捋,这个人没有提供太多有价值的线索,但那个从包山地下湖地洞里拖回来的“羊脸章鱼”,就变成了一个非常重要的线索。司徒那么精明的人,就是和老毛子谈了谈关于这个东西的详情以后,第一次主动的和老毛子联手进行了行动。我突然就意识到,羊脸章鱼本身,或许不代表天塌地陷,但是这种从来都没人见过的东西的出现,似乎预示着一些惊人的事件将要发生了。若非如此,老毛子也不会着急要在包山动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