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沙声连绵起伏,可能是眼睛不管用的原因,耳朵进一步代替了眼睛的功能,我在潮水般的声响中间大略一听,就觉得浑身上下乱冒寒气。我暂时还分辨不出这些沙沙声究竟是怎么传出来的,但我知道,一定是很多很多东西在地面上飞快的爬动时所产生的声音。沙沙的声响来的不但很快,而且隐隐之间把我和苏然的去路都给堵死了,这种声音绝对不是油子刚才爬行时所发出的,更像是站在一片正在拔节的玉米地里听到的声音。我的大脑仿佛变的很敏锐,把捕捉来的声响全部自行转化为了画面,在脑子里不停的闪来闪去。苏然在分辨,我也在分辨,刚才听到的那声生硬的人声却消失了,我也不知道这个人躲在什么地方,整片深渊里只有我们手里的手电散发光亮,别的区域都陷在视力绝对看不穿的黑暗中。“咱们走!”
苏然一刻都不敢停,情况不明,优柔寡断的在这里滞留,只会让情况越来越糟糕。她一把拉着我,就想朝上方横梁垂下来的绳索跑去,我们的脚步一动,那阵潮水连绵的沙沙声,似乎又近了一些。前后左右全是这样的声响,在混乱之间,我好像又听的清楚了一些。我的头皮麻了,因为沙沙声似乎是由成千上万不断爬动的虫子所发出来的,我的这个念头刚刚冒出,苏然抓着我的手就不由的紧了紧,脚步也随之慢了。“虫子!”
苏然低低的跟我说道:“全都是!”
苏然只能看见光线所笼罩范围内的情景,她说,四面八方都是蚰蜒一样的虫子,但个头非常大,四五十厘米那么长的都有。这种虫子平时就生活在阴暗潮冷的地方,如果偶尔遇到一两条,很正常,可是现在的实际情况,好像是整个包山的虫子全部集中到了地下深渊的底部,在不断的朝我们蔓延。情况紧急,也顾不上那么多,苏然直接挥动着手里的铲子,绕到我前头去开路。沙沙声在逼近,越来越近,很短时间里,已经到了眼前。我估计,没有任何人能面对这如海如潮一般的虫子,太密集了,会让人觉得下一秒钟,虫海将直接蔓延过来,把一切都吞噬掉。苏然挥动着铲子,把面前蜂拥而来的虫子全都打到一旁。我们的速度慢了很多,我时刻都能感觉到脚边有大的吓人的虫子蜿蜒而过,一条叠着一条。“你跑不掉……”在我和苏然拼命的想从这片潮水般的虫子里冲出一条路的时候,那道生硬的人声,不知道从什么地方再次陡然炸起。生硬冰冷的声音低沉又阴毒,在这片密集的沙沙声像水银灌顶,无孔不入。“谁!”
我被这生硬的声音搅扰的心底发冷,忍不住就回头喊道:“出来!”
“你跑不掉……”冰冷生硬的声音一会儿在我的后面,一会儿又飘到了左边,恍恍惚惚,让人察觉不出说话的人究竟在哪儿:“我要你的眼睛……”嘭!!!我只觉得整个人都被这声音给弄的要爆炸了,抬手举着枪就放了两枪,没有既定目标,这两枪肯定是放空了,枪声却又仿佛是一个挑衅的信号,让周围本来就密集到无法形容的虫潮更涌进了一步。密密麻麻的虫子,数量多到数不清,全部涌到了眼前,一层一层的,在面前堆的如同一座矮墙。我们被堵的一步都走不动,苏然拼命的想把虫子都赶远,可仅凭她一个人的力量,难以应对。咔嚓咔嚓……我似乎能听见无数的虫子的虫螯在开合,一个不留神,脚脖子觉得骤然凉了一下,两条不知道有多长的虫子顺着裤脚就朝裤子里钻,我全身上下触电般的发麻,弯腰揪住虫子,硬拽了出来。嘭!!!在我和苏然举步维艰的时候,包山地底很远的地方,响起了枪声,地底空间很大,如果枪声是在地洞外面打响的,我们根本就听不到,但听到枪声,就证明有人进来了。“是你的人吗?”
我焦灼的问了苏然一句,她的人都留在外面跟商会会长的队伍对抗,我们没有出去,也不清楚具体的战况。“不知道……”苏然连回话的机会都没有,恐怕一松了这口气,密密麻麻的虫子就要趁虚而入。但我能从她的语气里听出悲观,苏然带来的队伍没有商会会长的队伍那么强,双方火拼,一定占不到什么便宜。退一步讲,枪声还在很远的地方,就算有人及时的朝这边赶,等他们赶到,我和苏然也早已经被虫海所淹没。“死在一起,是不是,也不是一件很痛苦的事?”
苏然挥舞了半天铲子,手可能软了,一失手,铲子脱手而飞。“应该不是吧。”
我的心脏一缩,立即明白了现在的处境,两个人虽然还有枪,还有子弹,可是面对潮水般的虫子,却无计可施。“有时候,活着是很累的,死亡,未免不是一种解脱。”
苏然说着话,竟然笑了笑,可能是不想让死亡的情绪让我压力更大。“把你的……眼睛拿来……”我就觉得这次肯定得死了,而且会死的很惨,在苏然刚刚说完这句话的时候,生硬的人声好像唰的在身后炸响了,我激灵灵的打了个冷战,不管三七二十一,扭头就开了两枪。“眼睛……我要你的眼睛……”这两枪又打空了,飘渺的人声骤然晃到了我的右侧,一直到这个时候,我才模模糊糊的感应出来,在虫潮的附近,有一个人,但不仅仅是我,就连苏然也看不到他。我的眼睛里,到底有什么?我忍不住在已经命悬一线的关头思索着,这个问题肯定想不出答案,但该面对的现实,我逃脱不过,这个仿佛隐形的人,他不会是在开玩笑,他要我的眼睛,说不定在我失去所有的反抗能力之后,他真会把我的眼睛给挖出来。声音不断的摇曳,那个说话的人也似乎在不断的飘动,猫抓老鼠般的戏谑着我们。就这么短短两句话的功夫,周围的虫子已经涌到了脚下,我感觉脚面上全都是虫子,抬脚踢开,就又会陷到无边无际的虫海沼泽里。我忍不住握住了手里的枪,只开了四枪,枪里应该还有子弹,我曾经觉得,那些在困境中不堪重负,自己结束自己生命的人,是很懦弱的,如果换了我,绝对不会这么做。但是事实真摆在面前,我才感同身受。有些时候,活着会比死去还要痛苦一万倍。“能死在一起,或许真是很好的……”我的手在发抖,思维也在这千分之一秒的时间里转动,我好像控制不住自己了,手里的枪慢慢的举到了太阳穴。“给我留一颗子弹。”
苏然似乎也接受了现实,每个人都活的很累,没有谁愿意轻易的死去,但与其痛苦的忍辱偷生,还不如死的有那么一丁点尊严。就是生死之间,我突然产生了一种说不出的厌恶,厌恶地下深渊,厌恶这个延续了不知道多少年的未知的秘密。如果不是这个秘密一直存在着,那么就不会有那么多人死掉。我在想,如果我能活下去,我一定会把这个秘密终结,让它永远变成一颗尘封在历史和时间中的沙子。虫潮还在脚下打转,越积越多,那个似乎隐形一样的人,也在周围的黑暗中闪烁着飘动,想法只是想法,替代不了现实。我忍不住苦笑了一声,我不怕死,但我很不甘心,因为在我短暂的人生里,有太多太多的遗憾。枪口已经对准了太阳穴,只要我的手指一动,一切就都结束了,至少对于我来说,结束了。轰……在我的手指已经紧紧扣住扳机的那一刹那,整片黑暗的地下深渊,仿佛一下子震开了隐隐约约的咆哮和怒吼。地下深渊是绝对密闭的,即便连最轻微的空气流动也不存在,然而这声好像从十八层地狱之下所产生的咆哮,掀起了一阵涌动的狂风。风在呼啸,布满了整个深渊,密密麻麻的虫潮抵挡不住这阵剧烈的狂风,打着滚的被刮的七零八落。嘭……风好像可以摧毁一切,在虫潮被冲散的那一刻,我右侧的黑暗里,嘭的响了一声,紧跟着,一团人影从黑暗中重重的摔落到地上,踉跄着倒退了好几步。我听见了那个人发出的痛苦的呻吟声,这声音只响了一下,却勾动了隐藏在脑海中的些许记忆。我觉得这声音似乎不是想象中那么陌生,很自然的,我想起了那个杀掉了驼背老头儿的绿帽子。如果我的判断没错,这个隐藏着的人就是绿帽子的话,那么也就证明了司徒不知道什么时候又来到包山,来趟这趟浑水。虫潮无影无踪,只剩下重重摔落在地的绿帽子,我来不及有多余的反应,就感觉绿帽子贴着地面急速的朝我这边扑过来。唰!!!绿帽子的身形灵动而且诡异,我躲不过去,手腕一下就被他抓住了。紧跟着,绿帽子整个人仿佛变成了一条没有骨头的蛇,紧贴在我身上,我又觉得脖子一紧,整个人已经被他完全控制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