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也不知道自己的这番话,是否能够挽回局面。深渊底部像一片汪洋,黑流涌动,所有的人无一例外的被逼到了没有退路的死角中,他们的命运,不是我能掌控的。我没有再继续哀求,再继续解释,如果我的话可以打动圣灵,这些人就能活下去,如果不能,则全军覆没。我就这样直挺挺的站在崩断的大树前,等待着圣灵最后的终决。“我知道,曾经的灾难毁灭了所有,阻止灾难的办法,只有彻底的终结它,而不是以杀戮去挽救事实。”
我喃喃自语一般的说道:“相信我,让我去终结它……”哗……呼啸的狂风陡然停息了,那棵残存的一截树干,好像瞬间就崩碎成了粉末,风声无影,铺满了深渊底部的那些诅咒之影,在迅速的消退。诅咒之影本身就没有实体,只是虚无的影子,来的快退的更快,可能三两分钟时间里,漫天的黑流已然无影无踪。在危机潮水般退去的同时,一直都朦胧在我眼球外的那层蒙垢,也毫无端倪的消失。蒙垢不见了,视线立即清晰了许多,透过隐约的光亮,我能看见那棵随着横梁坠落到深渊中的大树,粉碎到了不可察觉的地步。诅咒之影消失了,连圣灵的气息也一丝无存,我站在原地,努力的感应了一会儿,圣灵的气息消散的非常彻底,不管我怎么去感应,再感应不到。圣灵的残念,到底去什么地方了?它还在吗?我很想知道这些,然而眼前的形势不允许我浪费太多时间,带着些许的遗憾,还有劫后余生的庆幸,我快步赶回身后躲在角落中的人群面前。“收拾一下,咱们走!”
没有人再愿意逗留于这片鬼地里,人三三两两的从躲藏处跑出来,把凌乱的杂物随便整理了一下。苏然身边的人清点了一下人数,进入深渊之后,方斯莫的手下有所损伤,不过主力还在。我们本来是想在石壁上寻找离开的通道,但这显然不太明智,最好的办法,还是得从原路回去。“司徒呢?”
苏然皱了皱眉:“司徒不见了?”
我大眼扫视了一圈,之前的那场混乱,人人自卫,都拼了命的朝犄角旮旯里挤,再也没人留意看守司徒,等到危机消除,司徒赫然就不见了。我看了几眼,很怀疑司徒是顺着石壁,爬上了十米左右的高度,然后从那条石壁的裂痕钻了进去。现在去追他,没有什么必要,好容易死里逃生,为司徒这样一个人把队伍搭进去,得不偿失。在我们整理东西集结队伍的同时,深渊远处的争斗和僵持终于告一段落,有人靠近了深渊。最开始的时候我们辨别不清楚靠近深渊的到底是什么人,不过等对方完全靠拢过来,彼此就取得了联系,那是方斯莫留在上面的人,和白武义他们拼了一场,有死有伤,幸存者一取得优势,马上派人到深渊这边接应。上面的人固定了绳索,抛下来供我们攀爬。方斯莫的状况不好,肯定是她先上去,其余的人在下面等。我回头看了看,陈生落在队伍的最后面,一边走,一边在不停的注视着那个被散乱的石块掩盖过的小洞。我不知道他在想什么,但这个小洞,已经无形中变成了我的一块心病,在我不能完全搞清楚小洞的秘密之前,这块心病肯定无法痊愈。“有惊无险,有惊无险啊。”
杀马特在一番奔逃中狼狈不堪,火鸡头完全乱了,被汗水和血迹沾染着平贴在头皮上,看上去很滑稽,他仰头注视着慢慢上升的绳索,嘘了口气:“幸好都活下来了。”
“我有话想问问你。”
我觉得现在的处境已经比较安全,事实上,我一直都想找杀马特问点事情,只不过之前的环境太乱,也没顾得上。“啥事。”
杀马特抠抠鼻子,话还没问出来,他就先拿出一副自己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我不知道啥事啊。”
“别装了。”
我和杀马特见面的次数真的屈指可数,不过在这次的包山历险里,也算是同生共死了,我分辨的出,杀马特不是那种真正的玩世不恭的主儿,他其实心里很清楚,清楚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我只问问你,上一次你交给我的录像带,是从哪儿来的。”
“那盘录像带,是有人给我的。”
杀马特可能知道在这个时候敷衍不过去,他也收敛起二皮脸,想了想,对我说:“其实吧,有些事情,在时机没有完全成熟之前,你知道了它,并不是什么好事,一件事,既然发生了,就不可能隐瞒过所有的人,你说呢?”
“也许是吧。”
我叹了口气,因为一听杀马特的口气,我就知道他不打算说实话,但他不说实话,必然有他的原因,从我的心理讲,我愿意相信杀马特不是敌人,他不说,就因为没有到说出来的时候。但我能想象的到,杀马特交给我的那盘录像带所记载的看似平淡无奇的影像,事实上承载了一条信息,那就是父亲过去的生活,并非完全隐秘的,他隐姓埋名,低调行事,可依然有人掌握了他的行踪。不过,我还是该庆幸的,掌握他行踪的人,明显没有恶意,否则的话,我就不可能在阳城这个充满了敌人和危险的城市里,一直平平安安的生活下来。在我和杀马特低声说话的时候,方斯莫已经被人稳妥了送了上去,站在深渊的底部,是无法听到深渊上方的人说话的声音以及具体举动的,不过我隐隐约约的看到方斯莫上去的一瞬间,深渊周围那些人手里的手电光柱,就散乱的晃动了一阵,这说明方斯莫的情况的确还是不好,可能需要及时的抢救。“你听我说。”
杀马特好像多动症,一刻都闲不住,慢悠悠的凑到我身边,一边晃着身子,一边贴着我的耳朵说:“等会儿,你先走吧。”
“什么意思?”
“她受了伤,对你来说是个机会,否则,你被她带走了,处境就不太妙。”
杀马特斜着眼朝上面望了望:“上去之后,你就趁乱走,我会给你创造机会。”
我觉得杀马特说的话很有道理,方斯莫受伤,是我脱离她掌控的一个好机会。可我现在所疑惑的,不是自己能不能从这儿悄然逃走,我在疑惑,杀马特这样一个跟我没有太多瓜葛的人,为什么这么热心?我不怀疑他的诚意,却怀疑他的动机。“能告诉我吗?为什么要帮我?”
“不管到了什么时候,你都要相信,这个世界上,总会有人帮你的。”
杀马特笑了笑,在这个时候,他的笑容看起来那么真诚,还有一抹化不掉的温暖。我不再询问了,就和杀马特说的一样,很多事情其实没有必要非得刨根问底,只需要知道,我不是一个人无助的前行在这条道路上,就已经足够了。方斯莫上去之后,绳索又抛了下来,这帮人眼里还是有水的,尽管每个人都想赶紧上去,不过还是把机会先留给我。我顺利的回到了深渊上方,简单的问了问情况,和我想的差不多,方斯莫的人压制了白武义,商会会长生死不明,老家伙岁数太大了,在这种环境下经不起折腾,存活下来的机会不大。也就因为这样,白武义的心里也没底,和方斯莫的人对抗了这么久,最后仓皇的退去。在等待其他人回来的期间,我不止一次的望着苏然,我还很清楚的记得,我们约定过了,如果这一次可以不死,那么就永远都不再分开。但这次大难不死,并不代表事情结束了,相反,我对圣灵做了承诺,承诺一定会亲手终结这个大事件,我要走的路,还很长。苏然似乎不知道我心里在想什么,她在照顾方斯莫,看着她,我有一种违背了诺言的负罪感。但很奇怪的,这一刻,我脑海里突然闪过了父亲,还有那个从未谋面过的李若霜。我突然就明白了父亲当年的选择,从表面上看,他狠心抛弃了李若霜,但在当时那种环境里,父亲如果一意孤行,一定要用大事件来兑换自己的感情,那么在近代大事件的历程中,就不会再有周世杰这个人。我想,当时的父亲,在眼睁睁看着李若霜离开的时候,他的心里痛的,但他没有挽留,甚至连一句话都没有说。人,总是要付出的,如果一个人坚持为了自己的信念和目标去前行,那么在这条前行的路上,他一定会失去很多很多,失去很多人,失去很多事,失去那些生命中不可承受之重。我收回了自己的目光,连再看苏然一眼的勇气都没有,我只希望,只希望这辈子,还有补偿她的机会。所有人陆陆续续的都回到了深渊的上面,因为方斯莫的原因,队伍的确有点紊乱。我先找到陈生,之后又找到杀马特。“从这离开包山,道路艰险,我不能远送了。”
杀马特悄悄的对我竖起大拇指,然后一瘸一拐的走到好几米远之外,突然就身子一歪,噗通摔倒在地,鬼哭狼嚎般的喊了起来。这一通叫喊,马上引起了关注,除了保护方斯莫的那帮人,其余的人围过来好几个。我和陈生早已经准备好了,在杀马特引走了对方注意力的同时,无声无息的朝后慢慢的后退,一直退到光线无法照射的黑暗中。